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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狐度化札记(105)

作者: 林疏梦 阅读记录

天上明月静静悬挂于长空,总让人觉得,如此良辰,最适思故里,也适念旧人。

可月光底下的大漠,却像是故意要辜负这般美景,转而燃起一片战火连天。

战马高高的扬起马蹄嘶吼。火舌贪婪的焚烧着一切可以点燃的东西,粮草、战旗、尸首。长矛撞上盾牌,激起一阵火星。刀刃穿过胸膛,划过脖颈,温热的鲜血洒向长空,又落到地上,将黄沙染成了暗红。尚还能动弹的士兵,怒吼着从敌人,或是战友的尸体与残肢上踏过,赴向另一程死亡——别人,亦或自己。

号角吹的正响,鼓点声也越来越密集。

陆梵安猩红着双眸在战场中间厮杀,隼弩突然偷袭,一切都来的措不及防。

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场战争,可他此时却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只能在杀戮里以更迅猛的杀戮求的生存的机会。

脸上、身上,满是鲜血,别人的与自己的都有。

鼓点声逐渐慢了下来,身边直立着的人也开始稀少。陆梵安已不知自己砍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身上留了多少深深浅浅的伤口。

他瘫坐在了地上,四周全是鲜血、伤员与尸首。死亡与哀嚎,为这边辽阔的大漠布上了一层令人窒息的阴霾。

陆梵安挣扎着站起身,伸手去扶一个近旁的被压在一具尸体下似乎还在喘气的伤员。

可待他将那人拽出来时,却猛的跌倒在一旁的地上干呕了起来。

那士兵自腹部以下的身子全都不见,狰狞的伤口,像是鲜红的泥泞,已经摊成一片。

那人被拖出来时,身后拖出长长的一条。陆梵安回头看了一眼,又止不住的干呕了起来。那是被拖出来的肠子。

在险些快要将心肺呕出来的痛苦里,陆梵安却恍然间忆起了容市隐。那个刚刚十二岁,险些被人打死,在乱葬岗的死人堆里醒来的容市隐。

他突然好像懂他了,从前的理解,是因为爱,所以愿意接受他的一切。

现在是因为感同身受的痛苦,所以懂。

十二岁那年的春天,他在做什么呢?

他在耍赖不想听夫子的课,在捉弄近旁的侍卫,在为不合胃口的餐食闹脾气,在人间富贵里任性挑剔。

而容市隐,亲眼看着母亲惨死,在父亲的冷漠里绝望,在拳打脚踢下成长,在人情的最凉薄的一面里艰难求生。

陆梵安突然笑了,那是一种压抑与恍悟之间的浓烈的痛苦。

是啊,那人看遍了人间苦,历经了世间恶。他在人性可怖的泥淖里挣扎之时,有谁拉过他一把。

一场战争,就险些要将他击垮,可容市隐的人生,又有哪一天不是在战场上,哪一天不是在生死边缘徘徊呢。只要一步错,等着他的便是荒冢残坟。

他如何能要求他“坦荡无畏”?

原来真的直到身临绝境之中,才能看清真相。

陆梵安再次站了起来,看着熄了硝烟的战场上,可怖如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

他这一行,再不能是为着逃避。他要为这世间万民求一个太平盛世,也要让那太平盛世再给容市隐一份和平安宁。让他可以不再忧、不再谋,也能享人间清欢。

而此时,身体却再也支撑不住,软软的倒在了暗红色的沙地里。

……

夜半,饱受战火摧残的大漠已入了梦乡,可军营后面的临时校场上,陆梵安却还在不知疲倦的训练。

大漠生活本就苦寒,更不论正值战乱。在锦衣玉食里养出来的风流公子,早已被无边大漠里的风霜侵染。

加之近日接连不断的征战,青黑色的胡茬与不曾好好打理的乱发,使得向来俊郎如玉的脸上也已不见盛时风华,却多了几分豪迈男儿郎的英勇与坚韧。

可唯独那一双眸子,依旧澄澈,像是无边大漠之中的一汪清泉,美若世间珍宝。

“我那会儿看见一个黑影,就晓得又是你小子跑出来了。”身边传来一道雄厚有力的声音。

陆梵安停下动作,只见梁孝先率先坐在了地上:“伤可大好了,就出来训练?”

“好多了。”陆梵安也席地而坐。

“你小子啊。”梁孝先笑笑,“不过你这些日子倒真是挺让我吃惊的。”

陆梵安也跟着笑道:“人总是要长大的,不是吗?”

“可却也不是拼命。”梁孝先叹了口气,“负责练兵的校尉告诉我,你每日夜里都在加训?”

陆梵安点了点头。

“你们这一期士兵的训练是从卯时要进行到夜里酉时方休,连那些老兵都不一定能吃得消,你这贵公子能受得住?”

陆梵安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哭笑不得道:“将军觉得我现在哪里还像个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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