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在太阳怀里坠落(78)

作者: 透明鱼会飞 阅读记录

他招呼梁云庭坐下,又看了看窗外的圆月,低声细语,“希望爷爷能平安地过完这个中秋。”

“梁云庭,你能讲讲关女士的事吗?或许这是他唯一的牵绊了。”

梁云庭坐在床边,望着这一轮明月,万家灯火,千灯如豆。

与她的往事和回忆仿佛从来没有过隔阂。

“她有一本画册,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翻,可是她也只说借给我,从来没舍得送我。

画册封面底下是一只斑鸠鸟。

里面有很多屋檐,我不知道那在建筑上叫什么,反正很漂亮。有时候是一座房子,有时候只有屋顶,有时候又只有篱笆。

偶尔有一两幅山水画,画工与其他的截然不同,底下还有德语的标记评注。

哦,她的德语书也很多,有一些是带过来的,有一些是他买的。

她几乎不讲德语,除了在教我认的时候,总是声音轻轻的。偶尔我会缠着她给我讲德语故事。她有一块很宝贵的玉佩,红白色的……”说到这,他停了一下。

“有一年被我贪玩打碎了,她特别伤心,狠狠骂了我几句,又哭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的那么伤心。”

她把碎了的玉佩收在一个盒子里,后来,爷爷偷偷给她拿到外面请了工匠修补好,基本看不出什么痕迹了,可是她也再也没拿出来过了。

玉佩后来爷爷过世的时候,她拿出来随了葬,本来一起的还有一副翡翠耳环。

大抵是为了留个念想吧,我偷偷的把耳环藏了起来。她没找着,气的要打我一顿,最后没忍心,说,阿照,你想留着,就留着吧,以后就当奶奶给你留的一个念想。”

病床上的人心跳又开始急促起来,半晌才平静。

“后来我慢慢长大,她慢慢变老,岁月对她也格外温柔。有一次……”

梁云庭断断续续说到快凌晨四点,何之洲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床上的老人眉眼舒展,嘴边挂着笑意,已经陷入了沉睡。

两人来到病房外,大部分家属去了其他房间休息,之前的妇人还在。

何之洲有些倦了,还是出声安抚道:“妈,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爷爷这儿还有我呢。”

妇人点点头,去了医院的家属休息区。

他找护士拿了两瓶水,递了一瓶给梁云庭,幽幽开口。

“以前我很不理解,现在我好像看的懂了。等一个明知道没结果的人,其实是为了救赎,你说是吗?”

梁云庭笑笑,并不接话,拧开瓶盖,喝了好几口水,他是真的渴了,讲了这么久。

救赎?替自己赎罪吗?为辜负别人的情义而惩罚自己。

“你怎么就知道她没有等呢?”梁云庭反问。

“连一点揭开谜底的勇气都没有,也是有够卑微的。不过这样也挺好。放过别人,也成全了自己。”

梁云庭笑笑,剩下的水也被他喝完了。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就看着这轮明月,几点闪烁的星光,还有微冷的晨风,迎接新一天的朝阳。

太阳已经渐渐升起,光和热汇聚又分散,普照大地。

护工按了铃,主治医生从另一头疾步过来,两人也跟着进去。

护工说,老爷子突然醒了,精神状态倒是不错。

医生做了例行检查,言下之意已经不用表露了。

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何昭远看着稍远处的梁云庭,眼角泛红,又亮的似一盏灯芯。

不自觉泪水溢出,真像时蕴啊,这么芝兰玉树,于她无甚差别,内心喜悦激动溢于言表。

何之洲替他拿下呼吸器,他张张嘴,心有余而力不足,又像是破釜沉舟,反正已无甚可博了。

可费力发出的声音嘶哑的像破烂的风箱,呼哧呼哧,实在听不大清楚。

何之洲给他摇好床位喂了点温水,老人半躺着,睁着眼平复了一会心绪,好似酝酿了许久一般。

“我好像梦到了好多年轻时候的事,诶,太久了,没想到临死了还能记得这么清。好孩子,你能走近一点吗?”

梁云庭没说话,步履却是朝那方向的。

“真好。”他盯着他,又低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像陷入了自己的梦境一般呓语着,“想来敬渊对你是极好的,我也放心了。那些年,原就是我对不住你,老来人都要死了,才了了心事。原来你早不怪我了。也好……”

像是累极了般,又好似完全放松了下来,微闭着眼,最后完全合上,只剩羸弱的呼吸起伏着。

何之洲坐在床边静静地陪着他,梁云庭轻拍拍他肩膀,示意自己先出去。

他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看着窗外阳光斜透进来,日头已经越发高了,晨露寒意也散的接近虚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