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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枢(371)

众神使们对塞特的怨言只在心中,谁也不会公开说出来。那久远的、几乎令人遗忘的天神安-拉终于发话了,他的神谕正符合众神使的心意。

说来也有意思,当埃居帝国的公告发布之后,那位恶魔撒旦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人们纷纷涌进神殿向着安-拉祷告献祭,这位神灵一句话就让整个帝国民众恢复了往日的安宁生活,至于旁边塞特的神像,斩碎就斩碎吧,安-拉的声望在帝国千年历史上莫名其妙的达到了顶峰。

神官们趁机宣扬,唯一的真神安-拉,其威严甚至让恶魔撒旦都不敢冒犯。安-拉天神只用一则神谕,就让整个埃居帝国从长达半年的混乱中恢复了以往的安详与平静。

……

被埃居帝国冠以“撒旦”称号的阿蒙,并没有接到安-拉的神谕,可是当安-拉在埃居帝国降下神谕的时候,他在远方的那个海岛上却见到了另一位神灵,来找他的竟是九联神系前任主神、那位折翼的荷鲁斯。

那是一天清晨,霞光在海上升起,半天舒卷的流云都镀上了一层金辉,微风拂过浪花,泛起点点光芒在浪尖闪烁。阿蒙于定坐中起身走出山林,来到海边眺望初升的太阳。阳光在海面上留下了一条动荡而狭长的光带,不远处的浅滩有几只螃蟹爬过,在沙地上留下浅浅的足迹,接着海浪轻轻卷来,这痕迹又消失不见。

阿蒙在海边看日出,而加百利在岛屿最高的那座山顶上望着阿蒙的背景,神情若有所思。

加百列这半年来一直跟随着阿蒙,她只是观望者与守护者,若无必要并不公然出现。迄今为止她只出手过两次,一次是最初的海岬城邦,另一次是最后的罗塞塔城邦,都是接应阿蒙脱身。

其实加百列也没想到阿蒙会那么做,在她看来,最早在海岬城邦的时候,阿蒙可能是出于一时的泄愤,而连续那么干的影响太严重了、处境也太危险了。但是阿蒙后来就挨个城邦斩落沿途主神殿中的塞特神像,显然有明确的有计划,但又疯狂的不可思议。

如果玛利亚能预见阿蒙的所作所为,一定会万分忧虑,忧虑中也会有欣慰,但无论如何,阿蒙不应该失去理智。他处于一种看似冷静的冲动状态,不啻于在埃居帝国制造了一场自上而下的大地震,这种行为也将自己以及跟随他的加百列卷入了险境。

加百列的责任是保护他,不能让阿蒙在看似冷静的状态下继续疯狂。经过下埃居罗尼河东岸的七个城邦之后,如果阿蒙还要进入梦飞思城送死,加百列一定会阻止的。但就在那个时候,加百列总算松了口气,因为阿蒙没有去梦飞思,而是沿着罗尼河往南直扑上埃居,让所有守候他的人都措手不及。

加百列能看出来,随着那塞特的神像一座接着一座被斩落神坛,给埃居帝国带来越来越大的震撼,阿蒙恢复了真正的冷静,或者说是一种看似冲动的冷静。他并没有停止疯狂的行为,可是另一方面,却找回了睿智与从容,虽然只是孤身一人仗剑万里,却仍然像在指挥千军万马与一个帝国作战。

在罗塞塔城邦的遭遇已经很危险,加百列第二次出手了。假如阿蒙还想继续,其实已经没有意义,想逼塞特现身,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就连九联神宫中的众神使都被惊动。阿蒙必须想清楚一件事,他是为了玛利亚而非塞特在做这一切,如果固执的从一个出发点偏离到另一个方向不得解脱,反而违背了初衷,也不是玛利亚愿意看见的。

有些事情是不能遗忘的,人必须要做些什么,但并不代表应该以发泄的方式越行越远。事到如今,假如继续去埃居袭扰神殿,对玛利亚、对塞特都已经没有意义,变成了阿蒙灵魂中的自我纠缠。

刚开始的时候,加百列本人也处于激愤之中,但跟随阿蒙这一路走来,也使她的灵魂渐渐的宁静。如今她看着阿蒙面朝大海眺望的背影,他仿佛正处于思考中,是离那真正的神性源流越行越远、还是越来越近?或许只在一念之间。

阿蒙面朝大海与展开了双臂,似在做深呼吸又似在拥抱着什么。就在此时,他的动作突然顿了顿,放下手臂抬头望着日出的方向,周围的海浪声仿佛也在一瞬间寂静下来。在日出的光辉中、金光粼粼的海面上,有一个人脚踏海浪缓缓的走来。

这人是凭空出现的,阿蒙的侦测神术根本没有感应到他的存在。当看见他的时候,此人的身形一阵恍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已经踏上了海滩,在几十步外悄然站定。

看他的相貌二十出头,容颜十分英俊,脸色却有些苍白。他穿着金色的长袍,戴着白色的高冠,冠帽两侧装饰的红色的羽毛垂再肩上,一只袖子空荡荡的在海风中飘扬,显然是失去了一支手臂。

此人刚在海滩上站定,阿蒙就一挥右手暗中喝止了提着战斧正要赶来的加百列,然后望着他沉声问道:“荷鲁斯?”

来者正是荷鲁斯,都克镇曾经也有荷鲁斯神殿,阿蒙从小就见过他的神像。荷鲁斯的神像通常有两种,一种是城邦主神殿正中央的造像,形象为鹰首人身背披双翼,另一种是在其他场合以正常面目示人的造像,基本上与眼前这位神灵没什么两样,就是身材更加修长,也没有少一只手臂。

阿蒙能认出他来,荷鲁斯并不意外,微微点头道:“是的,我就是荷鲁斯,我曾在神殿的人群中见过你,也在激斗的战场上见过你,却未曾想到,会在今天以这样一种方式见面。请不要害怕,我没有恶意,是来指引与帮助你的。撒冷城的阿蒙神,你果然有神灵的气质,在我面前还能如此冷静,我很欣赏你!”

说话的时候,荷鲁斯露出了庄严而和蔼的微笑,晨曦中身形渐渐被金色的圆光笼罩,显得神秘而高贵。阿蒙却眉头一皱道:“荷鲁斯、落难的神灵。你若是有事找我,就请收起那神灵的做派,在我面前你不需要也不必如此。”

荷鲁斯刚才暗中展开了神灵的威压,通常情况下,尚未超脱永生的生灵在这种威压前都会不由自主的被震慑,这也是一种影响心神的神术,只有神灵才能施展。但阿蒙已见过不止一位超脱永生的神灵,最早便是草原上的姑娘尹南娜,而且如今就连塞特的神像都敢斩落,所以根本不吃这一套。

荷鲁斯微微一怔,笑容有些僵硬,却仍然微笑着问道:“一位神灵带着善意而来,愿意为你提供帮助与指引,你难道不欢迎吗?”

阿蒙淡淡道:“我只想请你好好说话,既然来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荷鲁斯一挥手,海滩上出现了两张宽大的椅子,椅子后面撑着华贵的大伞,他做了一个优雅的手势,示意阿蒙坐下。阿蒙便坐下了,荷鲁斯又问道:“你难道不想问我从哪里来吗?”

阿蒙答道:“其实我更想知道你失去主神位之后去了哪里,我对九联天神的事情还了解的太少,确实有很多事情需要向您请教。如果你能告诉我怎样才能找到塞特,我会表达最真诚的感谢!”

荷鲁斯的神情终于忍不住有些萧索,低头看着脚边爬过的一只螃蟹说道:“我去了安-拉的神国,也是从那里来。前段时间我一直在神国中疗伤,直到塞特也进入神国,我于是回到了人间。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清楚你所做的一切,早想找你谈一谈,但我并不愿意回到九联神域,等到今天才有机会见面。”

阿蒙忍不住扶着椅背直起了上身:“安-拉的神国?那是什么地方?塞特也去了那里,你为何又要离开,难道你们在那里又发生了争斗吗?”

荷鲁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抚摸着那只空荡荡的袖子道:“在安-拉的神国中要听从安-拉的意志,安-拉不允许众神在那里争斗,但我却不愿意见到塞特,所以谢绝了安-拉的挽留,只能回到人间疗伤……你应该能看出来,我的伤势并没有恢复。如果我们是敌人,你若不顾生死全力出手的话,我恐怕只能逃回那无尽的虚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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