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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门(658)

和曦的神情终于恢复了一丝暖意:“他是我们师兄弟中最特别的一个,在山中学道数年,却对师尊说此非他一世所求,于是离山入芜城不再为正一门弟子。从一九四七年开始,他就在芜城中学当老师,一九七九年,被评为第一批国家特级教师,也是芜城的第一位特级教师。

他离休之后还主动要求学校返聘了好几年,直到一九九六年才放下教鞭,一辈子教了四十九年的书。……嗯,而若是减去被打成右派、关牛棚、挨批斗、靠边站、下放劳动的那些年,满打满算他应该是教了四十年的书。”

成天乐目瞪口呆道:“世间还有这样的修士!”

和曦微微露出了笑意:“很好,成总,你仍称他为修士!和卿离开正一三山之后就恢复了俗名,也与昆仑修行界再无关系,当时皆以为他学道不成才如此。而我师尊飞升之前却提到了和卿,称其人另有修行,虽只做了一辈子的中学教师,却堪称当世一代大儒,且桃李满天下。”

史天一很感兴趣的追问道:“和卿前辈都有哪些学生?”

和曦答道:“你不认识的也就不必说了,告诉你几位可能感兴趣的。我和锋师兄的末徒泽真与泽真之父,这一对父子都曾是和卿的学生。如今昆仑修行界的盟主石野以及石野之师,这一对师徒也曾是和卿的学生,甚至还是同班同学;而在他们那个班,还有芜城广教寺葛举吉赞前辈的衣钵传人尚云飞。但和卿与他们都是世俗学校中的师生关系,并非昆仑修行界中的师徒关系……”

成天乐叹道:“这位中学老师,简直太牛了!……可是芜城广教寺又是哪一派宗门,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史天一也说道:“我在芜城这么长时间,也从没有听说过啊!”

和曦再度叹息一声,反问史天一道:“你经常提起履世曾在二十六年前的正一三山会上于我师尊身后捧玉净瓶,可知那法会中央的高台上当时有几人?当时共有三位前辈在座,分别是葛举吉赞大师、家师守正、昆仑盟主石野的师父忘情公子。与成总交好的三梦宗弟子丹游成,当时也站在忘情公子身后,手中捧着一把紫砂壶,里面还有一壶刚泡的茶呢……”

芜城有座广教寺,据说最早建于唐代,几经兴废近代唯余几面残墙及无顶七层双塔,塔中石砖上有苏东坡手书遗迹。

明末清初,著名的苦瓜和尚石涛年轻时曾在广教寺中作画六年,留罗汉图百幅。民国时期,这一珍贵的艺术瑰宝流落日本。到了一九九九年,又被收藏家崔如琢以一亿元人民币购回,就是著名的《石涛罗汉百开册页》,曾在国家博物馆展出。那每一幅罗汉图上,都有广教寺的朱砂印记,也是广教寺的曾经的历史侧证。

到了近代,黄教活佛葛举吉赞自川西来到芜城广教寺升座,一度只有残垣孤僧,直到改革开放之后风气转变,重修香火又见兴旺。在二十五年前,葛举吉赞活佛虹化涅槃,并留遗言“七入人间,此去不回”,意思就是他不再转世了。

世人皆知他是一位黄教上师,因此供奉香火者甚众。差不多的场面,成天乐在雪域高原也见识过。可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位葛举吉赞也是昆仑修行界赫赫有名的前辈高人,当年的正一三山会中央法台上只有三位前辈落座,其中就有他,可见其地位尊荣。

葛举吉赞大师有一名衣钵传人叫尚云飞,在大师虹化后远走海外,结交政商各界成了一名实业家和社会活动家。尚云飞在昆仑修行界身份地位不低,但是呢,昆仑各派同道并不怎么待见这个人,只是表面上的礼数还算尊敬,原因当然是因为其人行止。

后来尚云飞非但行止有偏,而且结党乱法犯下重罪,被世间高人查出了罪证。他让警察带给走了,这就是前几年的事情,他如今仍身在牢笼。其人虽还在世,但广教寺这一支传承在昆仑修行界已相当于绝嗣。这件事情各派同道都不太愿意提起,所以史天一也没听说过。

第594章、人宏道,不在山

讲完葛举吉赞前辈及其弟子尚云飞的往事,和曦真人看着史天一说道:“你曾多次夸过我的徒孙履谦修为高超,但那尚云飞的修为可比履谦高多了。就算履谦之师、如今正一门的掌门泽仁,若不凭雷神剑的话,也不敢说就能将之擒下。”

史天一震惊道:“修为如此高超!那警察能带走吗、监狱能关得住吗?”

和曦:“世间法便是牢笼,人的所作所为亦是自己的牢笼,修为越高越是如此,有什么关不住的?……想当年警察带走他时,就有好几位前辈高人在旁边看着,连九林禅院的神僧都惊动了。认罪伏法是最轻松的选择,牢笼是他自己走进去的。”

史天一彻底愣住了,一时不知作何感想。成天乐追问道:“那么广教寺一脉的传承,就这么断绝了吗?”

和曦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而是话锋一转道:“成总在山那边见到我和光师兄,他可曾说过自己是山中人、而成总是世间人?”

成天乐:“是的,告辞时和光前辈就是这样说的。”

和曦:“和光师兄长年在正一三山洞天中清修,很少涉足红尘,他可以自称山中人。但我师父守正却不是,自从我们这些弟子大成之后,他便长年居于芜城市郊昭亭山下的石柱村行医。其在世间行医的岁月,比我和卿师弟在学校教书的时间还要长。

我告诉诸位这些往事,只是想说——传法在人不在山。成总曾去过喜马拉雅山深处莲花生大士所留下的小须弥遗迹吧?和锋师兄回山后也对我详细介绍了。那小须弥已毁,深山世外桃源中早无人烟,可是莲花生大士的世间传承断了吗?”

成天乐答道:“当然没有,就连晚辈都曾习练莲花生大士传下的灵热成就法。而在世间不论是否是修行人,以这一脉传承为正法修持的修士还有很多。但莲花生大士的境界,尚是晚辈无法想象的。”

和曦喟叹道:“修为超脱世间,成就若金仙、菩萨者,宏法已在其道,尚是我难以妄言的。”

在法柱峰东侧拜见和曦前辈,所谈的话题有些沉重,告辞的时候感觉也有些凝重。和曦也很明白这些晚辈的感受,送他们出门的时候说道:“履世,我今日说的有些往事,连你这位正一门弟子以前也没听说过。开口便是机缘,假如换在平日,就算我告诉了你,也不会像今日这般有感触。”

辞别和曦前辈,仍然是履世引路,几人走下法柱峰,来到那开阔的清幽山谷中。在峰顶上望这片谷地一览无余,但走下来却置身于郁郁葱葱的花草林木环绕中,看不清全貌。林间有一条两人宽的野花簇拥的小径,注意观察的话,这些野花中有很多世上罕见的瑞草灵药。而周围的山林疏密不等,地气灵枢也有很巧妙的过渡与变换,将这千年以来的天然环境与人工的打理培育融合得毫无痕迹。

前行三、五里,听见流水声,转出山林来到一条溪流旁。这条谷地中的小溪约有三丈宽,由山中各条泉流汇聚而成,大部分地方清澈见底,可见水草和游鱼。溪流还在所经过的山谷中留下一个个水湾和水潭,水势急缓深浅不一,充满灵动之感。

在小溪的这一边,是疏密不等的起伏山林,而溪流的对岸,是一览无余的开阔草地,点缀着很多不知名的奇花异果,放眼能看见远处的方正峰,山谷因这条河流被分为景致迥然不同的两个部分。

头上的蓝天白云,身边传来各种奇花异草的清香,河对岸是绿意如茵、奇峰显秀,沿溪而行感觉真是走在人间仙境中。但成天乐等人却很沉默,自从走下了法柱峰,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皆是若有所思的神情。包括在前面领路的履世道友,仿佛都沉浸在某种恍惚的思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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