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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将军(36)

重重帐幔深垂,正对着床榻的那面墙前,摆了一座硕大的落地鎏金卷枝烛台,烛台上燃满红烛,光耀灼灼,满室纁金,争相辉映,照着床榻前剩下的那两个人。

二人依然保持着方才礼赞退出前的样子,并肩坐在榻沿之上,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身后,那两道被烛光投映在了红帐深处的影,如一双跃然上墙的画,一动不动。

起初谁也没有说话,静悄悄,不闻半点声息,忽然,一支红烛的火苗爆了朵灯花。

伴着一道轻微的“哔啵”之声,烛火晃了一晃。

男子的身影也随之动了一下。

他转过了头,望向身畔之人。

“何侍郎道你一路甚是辛苦,实在是有劳你了,今日事又多,你想必乏了,不如早些休息吧。”

他开了口,率先打破沉默,对她如此说道,神色极是自然,语气极是温和。说完他先起了身,走到床榻旁的一架衣帽挂前,背对着她,微微低头,开始自己解起了腰间的束带。

随了他的动作,安静的内室里,起了细细的来自带扣和衣物相擦而发的窸窸窣窣之声。

“殿下,我有话说。”

束慎徽解带毕,抬手正要挂起,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他的手停住,转头,见她已站了起来,双目望着自己。

他面上并无任何异色,只示意她稍候,重将方才解下的腰带束了回去,略略整了整衣物,全身重归整齐后,转过身,向着她,面含笑意:“何事?”

“殿下何以择我为妃?”

姜含元问。

他目光微动,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回答。

“殿下若是不便,无须答我。我这里有几句话,和殿下说明,也是一样。”

她继续道,“父亲,自然了,还有我,从前未曾对朝廷有过半分不忠。从前如此,现在,将来,亦会是如此。今我忝据摄政王妃之尊位,殿下你的善意与期望,父亲与我皆是明了,铭记于心。金瓯伤缺,至今未补。姜家人既身为武将,又幸逢明主,纵然以躯报国,也是在所不惜。”

“以上,请摄政王知悉。”

她的语气平静,神色坦然。

她说话的时候,他面上原本含着的笑意消失,神色转为严肃,目光直落她脸。

她也望着他眼,没有任何的避让,便如此,二人又对视了片刻,他凝定的肩忽然略略动了一下,缓缓点头。

“甚好。我会将你父女二人的忠心,上达到陛下面前。”他的语气,带了几分如他素日里与大臣对话似的口吻。

“末将代父亲多谢摄政王。”

姜含元向他行了一个郑重的全礼。

他看着她,唇角动了动,应是笑,算作回应,随即便停在了原地,既没话,也没再继续片刻前那脱衣解带的动作了。

她也不动,行完礼后,站直,依然如方才那样,立在榻前。

就这样二人相对,默立着,忽然,似有一缕暗风从外间而入,竟透过了重重的帷帐,侵入内室,惹得烛焰大片跳跃,二人烛影亦随之在锦帐里轻晃。

内室里的气氛,忽然好似也凭添了几分尴尬。

他的目光掠过她身后那张阔榻上的锦绣被衾,微微清了清嗓,再次开口:“姜氏,那么……”

他略略一顿。

“歇了?”

他重又看向她,语气里,带了几分征询的意味,却也无需她的回答,问完了,便不再说话,默默转过身,再次背对着她,又一次开始宽衣解带。

只是这一回,不知何故,或是束带扣绊卡住,过程似乎不顺,许久,方解落了他身上的那枚文玉腰带。

他一手执带,悬于架上,又低头,慢慢地除着最外层的衣裳,这时,听得外间传入了一道谨慎的轻微叩门之声。

“何事?”

他停了手,转过头,应声发问。

前来叩门的是李祥春。

“启禀殿下和王妃。陛下来了,人就在外。”

那老太监在外间门外说道。

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好似陡然间松了下来,迅速又整好衣物,一把扯回束带,很快系好,随即转向她,用带着几分歉意的口吻解释道,“陛下应是听闻了今晚的意外,等不住,亲自来了。我先出去瞧下。”

他说完话,神色已恢复成了他一贯的沉静,迈步朝外去,走了几步,忽又停住了,再次望向她。

“姜氏,你想必乏了,不必等我,自管休息。”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那几重纁赤帷帐之后,伴着轻微的开门和闭门声,脚步渐渐远去。

正如束慎徽所言,少帝束戬是为今晚在摄政王府大门之外发生的那件意外而来的。他人在宫中,一听到这样的事,当场便惊怒,性子又急,根本就等不到明早,立刻出了宫,直奔摄政王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