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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将军(35)

陈伦的心脏因为灭顶般的极度绝望和恐惧之感,几乎要在胸腔里爆裂。他甚至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耳朵里,因血液的冲刷压力而发出的轰轰之声。

翟车内,姜含元猛地弯腰撩起裙摆,疾如闪电,一把拔出她从不离身的匕首,纵身正要破门而出,这时,那名停车后便悄然隐在车厢侧旁原本如同无物的驭人,已从暗影里纵跃而出,五指暴张,手过之处,便自方才坐过的座底之下,抽出了一把刀。

已激射到近前的弩箭在空中两断,后部箭杆旋转着,戛然坠落,那前端的箭簇,则是扭了方向,劲道却依旧未消,伴着一道沉闷的噗声,深深地射入翟车旁的一片暗影地里,只余一截断杆,露在地面之上。

火杖照出那人脸容,却原来是禁军将军刘向。今夜他竟亲自充当了摄政王大婚所用翟车的驭人。

而这一切的发生,从头到尾,不过就在一个气息的呼吸之间。

此时,王府大门前正主持着礼仪的礼赞才刚刚反应过来,主官和身后左右的一群人猝然停下,面露惊恐。至于路口百姓,视线被围拢而上的守卫遮挡,更加不明所以,只道他们兴师动众,围捕一名误入禁区的顽皮小儿,起了一阵小小骚动。

姜含元止步在了车门之后。很快,她就听到车外那在片刻前中断的祝辞声恢复了。有从人上前启门。她迅速后退,弯腰,才藏回了匕首,还没来得及抬头,眼前便骤然明亮,车厢里猛地涌入了来自王府大门内那跳跃着的辉煌的庭燎之光。

面前那两扇绘着描金翟云纹的厢门,从左右两侧,被两名礼官开启。

摄政王束慎徽一身礼服,端正立于车前。

车门开启,他举目,望向车内的那名女子。

她的指松开了匕首的把柄,抬起头。

二人便如此,一下四目相对。

庭燎的灼灼之光,连同车门口的来迎她的这男子的影,也跃映入了她的一双瞳仁之中。

便如片刻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他的目光清炯,眼一眨不眨,注视着她,举臂,向着车里的她,伸来了他的一只手。

第16章

这只手净若洁玉,骨节匀停,生得如同其主一般好,此刻掌心朝上,修长的指以自然的方式微微舒展,停在了姜含元的面前,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应。

姜含元慢慢站直身体,目光从这只手上收回,转向车外之人。

他始终注视着她,当二人再次四目相对,他的面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颔首了一下,是为致意。

姜含元没有回之以笑,但也没令他等待太久。

在车外投来的许多目光注视里,她慢慢地,向他伸去了自己刚刚才松开匕首的那只手。

他便收拢五指,轻轻握住了她予以回应的手,牵住,带她下了翟车。

姜含元的手,是粗粝的,指掌覆茧的手。但被对方握住,二人指掌不可避免相互贴碰,她却仿佛感觉清晰地感觉到了来自这男子手心处的肤暖。这令她不适。

足落地,她便不动声色地往侧旁靠了些过去,二人袖下那本就只是虚虚相握的手,自然便相互脱离了。

一切都是如此自然,他也收回了他的手,随即微微偏脸,朝向她,又低声提醒前方台阶,便如此,引着她,跨入了摄政祁王府的大门。

片刻前发生在门外的那一场意外,如向广阔湖面投入的一粒石子,只在大门近旁引出一阵小小骚动,很快便归于无痕,便如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婚礼循着既定步骤进行,隆重而肃穆,最后,二人被引入新房,礼赞奉上了合卺之酒。

这是婚礼中最重要,也最受重视的一个步骤。

盛酒的一双合卺尊,通体以白玉雕作,高足相联,双杯之间,又有玄鸟立足于其下的瑞兽之背,祥瑞皆作庄严之貌,二杯便如此,左右相互贴依,紧密无缝,静静地置于铺了绛锦的案面之上。

他率先双手端取起了左杯,礼服大袖之中的双臂平举,以标准而优雅的动作徐徐抬高,最后停于他的胸前,目光随即望向他对面的新妇,静待着她举杯。

姜含元的目光落在余下的那只杯上。

本为天南地北客的陌生男女,饮了这杯酒,从此便就共一体,同尊卑,相亲爱,不相离。

她伸出双手,也稳稳地端起了这盏为她而留的玉杯,若他那般平举于胸后,抬起双目,平静地对上了对面这男子的目光,在礼赞的称颂声中,和他相互行礼,随即将杯送到唇边,一口而尽。

放落合卺玉尊,至此,二人结成了夫妇。

礼官退出,侍人放落一道道的帷幕,将今夜的新人留在内室的深处里,随即悄无声息,亦退了出去,房门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