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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将军(280)

束慎徽停步,立于丹陛之上,对着其下一众屏声敛气的大臣说道:“本王已向陛下提交高贺罪证。蒙陛下宽宥,没有计较本王的冲撞之举。朝中奸佞既除,本王将领尔等大臣一道,继续共同效力陛下,从今往后,上下一心。”

“此处已是无事,尔等各归值房做事。”

他这话一出,众人心中无不雪亮。

高贺被他如此斩首,事先谁能料想?那颗满地滚动的人头所造成的震慑,无与伦比。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敦懿太妃口中所嚷的那道所谓明帝遗旨是真,那又如何。无人能够执行,它便如同一纸废书。

显然,失了最大助力的少帝已被摄政王就此死死拿捏住了。

今日将会是个转折。

从今往后,朝堂之上,再无杂音。

众人暗看一眼他身后那座大殿的门内。长安暮春时节,阳光已转灿烂。但这里望去,内中幽深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无人再多说一句,诚惶诚恐,纷纷应是,随即转身各自离去。这时,陈伦也从宫外匆匆赶入。

束慎徽朝他微微颔首,示意稍等,望向贤王。

贤王心绪依然无比紊乱,总觉事情不会如他方才口中所言的那样简单。他望一眼大殿的方向,低声问:“殿下,当真无事?”

束慎徽笑道:“会有何事?皇伯父不必过虑。先前是奸佞小人从中离间而已。如今恶首已除,陛下与我误会消除,同心如初。倒是今早之事,叫皇伯父受惊,是我的不是。请皇伯父放心,只管坐等北方捷报便是。”

他言笑晏晏,神色已不复杀气,又恢复了他往日的模样。

贤王也知,有些事,他未必会全部都叫自己知道,只得按下心中隐忧,无奈而去。

第二天,朝廷便下旨,高贺诸项罪名坐实,满门抄斩。又经有司连夜查证,同党共十来人,依律或同罪论处,或夺官降位,不予姑息,立刻执行。剩下那些平日跟在后头的附庸,则给予改过之机,免于追究。这些人在那日的朝会上,早就被吓得魂不守舍,本以为此番高贺暴死,李太妃倒下,少帝虽还有兰荣为靠,却也是孤掌难鸣,从此摄政王真正一手遮天。像自己这些人,从前站错了队,此番定是难逃毒手,本个个愁云惨雾,人心惶惶,没想到事就这么过去了,无不暗呼侥幸,从此老老实实,莫说明着,便是暗地,也再不敢论半句不好。

不但如此,一道委任之令,在当天,便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递送了出去,发往雁门。

姜含元从西关赶回雁门之时,姜祖望撑着一口气,在等着她回。

他卧于大帐的一张简榻上,双目微闭,仿若睡去。当姜含元从外冲入,看到他睁眼,望向自己。

倘若不是他的面色过于苍白,姜含元觉得他只是倦极了,此刻精力有些不济罢了。

和女儿四目相对,他的脸上露出一缕微笑,低声说道:“兕兕,等到你回了。”

姜含元扑跪到了榻前,抓住父亲的手。

帐内原本站着的所有人,悄无声息走了出去。

姜祖望凝视女儿。

“爹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怪我,爹也没脸求你谅解。还有你的母亲,她恐怕也是不会原谅,不想再见到爹的面了……“

“爹一定要等到你回,是希望你能答应,日后把爹葬在离她近些的地方,这样爹就能远远陪她了。她万一哪天寂寞了,想和爹说话,也能方便些——”

姜含元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紧紧攥住父亲的手,用力摇头:“爹你会好起来的,你会长命百岁!”

姜祖望唇边露出一丝微笑:“傻丫头,活那么久做什么,爹必定是会比你走得早的。这么多年了,爹也很累了,如今终于能休息,还有机会去见你的母亲,爹反而很是高兴……”

“爹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亲眼看到打赢这场仗。”他喘息了片刻,“不过,爹不担心。这里有你,有三十万汉家战士,朝廷之上,有摄政王坐镇……”

父亲应当真的是太累了,说完,慢慢闭目,喘息也缓缓平息了下去。

姜含元始终紧紧攥住父亲的手,不愿放,就在她以为他睡过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他喃喃地说:“兕兕,那个年轻人……虽是皇家之人,却极是不错……爹很是喜欢他……爹看他对你,也很是用心……爹先去找你母亲了,去告诉她,这样,她也就放心啦……”

父亲的面上仿佛带着一缕笑意,阖目而去。

姜含元无声泪涌,静静跪坐榻侧,深夜,出营纵马,再次来到了铁剑崖。

她高高站在崖顶,猎猎的风吹干她面上的泪痕。及至天明,听到一道声音自她身后传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