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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将军(215)

他走在枫叶城的街道上。这里到处还能看到战火燃烧过后的残损的房屋,但街上所见的人,显得十分精神,眼睛里有希望的光。城门附近更是热闹,民众和军士混杂在一起,往来不绝,士兵有魏人,也有当地的八部军士。人人面上带笑,气氛犹如节日般热烈。

他继续往军营去,起先步伐迅捷,几乎是迫不及待,心跳也控制不住地加速。但当那座大营终于出现在他不远之外的前方,夕阳满天,丹朱流火,空气里能闻到烤肉和美酒的香气,那放大的喧嚣声也骤然随风涌入耳中,他又放缓脚步,最后,慢慢地停了下来。

那个狂风暴雨之夜的种种,再一次地浮上他的心头。

她决绝到了那样的地步。他也说出了最难听的伤人的话,没有给彼此留下半分的余地。

就要再次见面了,开口的第一句话,他应当说什么才好?

从雁门来此的路上,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但是直到此刻,他发现,自己竟还是没有想好。

束慎徽又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

虽然未曾照镜,但他也知,他此刻的模样,应当不大适合叫她看见。

正犹疑时,近旁走来几个勾肩搭背打打闹闹状若微醺的年轻士兵,看见他,停下,打量起他。

束慎徽一顿,逐散萦绕在心头的杂念,上前,问长宁将军是否就在里面。

士兵又看他几眼,再相互对望,最后,其中一个点头:“将军就在里面,和我们一道庆功!”

束慎徽停在原地。等到晚霞隐去,大营里燃起了一团团跳动的营火,终于,再次迈步前行。

他来到辕门口,向执勤的守卫出示了他从随从那里拿的一只腰牌。他走了进去。

篝火熊熊,周围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犒宴虽将近尾声,将士们纷纷醉酒,但除了那些倒头醉眠的,剩下的人,依然狂欢不减。有的趁着酒兴高歌,唱着豪迈的边塞曲,有的摔跤角力,炫耀武功,博取来自伙伴的阵阵喝彩之声。

整个军营,今夜充满了雄浑而阳刚的气势,比之平日,还要多出几分放纵的狂野。束慎徽显得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但是并没有人留意到他的存在。他穿过军营,朝着大帐的方向走去,快要到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就在大帐之前,三五人一堆,聚了不少的士兵。束慎徽看见萧琳花红衣红裙,在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旁,正翩翩起舞。她的面容如火般酡红,步足变幻万千,身姿灵巧如鹿,随着回旋,裙裾飞扬,舞姿奔放而优美。

篝火的对面,铺开一张地毡,上置一条长案,案上摆着美酒佳肴,一人一手端着酒壶,另手执着连鞘的长剑,正斜斜地靠坐在案侧,姿态随意,又透着潇洒。

这是一个女子。她身穿甲衣,未戴兜鍪,一把乌发如男子般束于头顶。

她应是微醺,面带笑容,望着面前正在起舞的少女,借着那几分酒意,和着少女舞步的韵律,正用剑柄叩击案角,发出一下一下宛如鼓点的节奏之声,为这少女伴舞。

一舞既罢,萧琳花兴奋地隔火喊道:“将军姐姐!你击节击得真好!我再为你跳一支舞,为你助兴!”

姜含元举起手中的酒壶,隔空朝她敬了一敬,放声大笑:“极好!”

她大笑时,那跳跃的火光映着她的面容,那张脸光彩照人,灼灼耀目。

周围的士兵随她笑,也发出了阵阵的喝彩之声。

束慎徽从未见过她如此的模样。

甚至,倘若不是今夜他亲眼所见,他根本不敢相信,她竟也会笑得如此肆意而张扬。

他停在了几个士兵的身后,定定望着火光后的那道身影,一时看得呆了。

这时,他的身后,有人无声无息地靠近。一道声音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你何人?寻将军何事?”

束慎徽如梦初醒,猝然回头,对上了一双年轻男子的眼睛。

对方看着像是军中的小将,一张娃娃脸,但此刻的神色却极是严厉,两道投向他的目光,充满戒备。

束慎徽迟疑了下,又望了一眼前方。

萧琳花已再次起舞。她继续那样斜靠着长案,一边喝酒,一边笑吟吟地用手中的剑为萧琳花击节伴奏。

“也不是急事。不必立刻惊动将军。我等等便是。”

束慎徽想了下,应道。

杨虎愈发疑虑了。

虽然战事算是结束了,但保不齐还有细作流窜。谁知道他向守卫展示的腰牌来自何方?何况,又那样在辕门外徘徊了许久。真有事,直接进来不就行了?

直觉告诉他,面前的这个人行迹可疑。

“腰牌给我!”

束慎徽无奈,只好摸出来,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