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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将军(13)

已有几年了,束戬却至今还是没有完全习惯,平日人前倒也中规中矩,看不大出来,今天趁着这机会,竟又旧态复萌。

束慎徽听侄儿如此哀叹,想到自去年他登基以来,确实也算努力,各种事情学得有模有样,丁太傅对他的学业,也算认可,几次自己问询,应称陛下聪敏,每日皆有所进益,唯一不足,便是定性不够,偶会取巧躲懒,倘能改掉这一点,那便大善。

其人清慎,乃至迂直,向来不会作迎合违心之语,如此评价,可见侄儿真的是有进步。

人如禾生,揠苗助长,弹压过度,怕也是不妥。

想到这里,他的语气缓了下来,“我知道你辛苦,课业繁重,还要学着处理奏折应对国事。你不是最崇拜皇祖父吗,他在位时,天下群雄割据,诸国林立,战乱不断。那时我比你还小,不过七八岁,却至今记得,你皇祖父白天上马作战,夜间处置快马送至他战营的紧急奏折,勤奋不怠,辛劳之程度,远超你我今日能企及的地步。你将来若也想成为像皇祖父那样的一代圣君,今日这些苦,都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

他说一句,少帝便点一下头,宛若小鸡啄米。等他说完,手一挥,“我记住了!”说完挨了过去,靠到他身边,扭头,看了眼身后刚来的方向,压低声,“三皇叔,我刚才进来,看见温家女儿正出来,我不想被她撞见,就躲了起来,却见她低着头匆匆走路,眼睛红红,好像哭过——”

束戬脸上露出暧昧之色,冲自己的皇叔挤了挤眼。

“三皇叔,她是不是……”

“大司马伏诛。”束慎徽出声打断,说道。

少帝一愣,张着嘴巴,方才想说的话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之外,他圆睁双目:“三皇叔你说什么?大司马死了?”

束慎徽颔首。

也不用他再解释什么,束戬迅速反应了过来,自己醍醐灌顶,猛地拍了下额。

“我明白了!早上你忽然出去,我见他也跟了出去,后来你回,他却没回,走时也不见他人!莫非就是那段时间,三皇叔你——”

束慎徽再次颔首,“果然聪明。”他赞了一句。

少帝嘴巴圆张,在原地定定立了片刻,突然,一下蹦得老高,整个人竟直接在空中翻了个蜻蜓筋斗,连头上的帽儿都飞了出去,双足落地之后,哈哈放声狂笑,笑声惊得栖在附近枝木里的鸟纷纷惊慌飞散。

“我懂了,我懂了!”他手舞足蹈,绕着他皇叔不停转圈,快活得像只不小心掉进了米缸的老鼠。

“父皇驾崩前指他为辅政,不过是迫于局面,稳他罢了。如今他终于沉不住气了!打算动手了!却没想到三皇叔你等的就是他动,否则还真动不了他!老东西!早该死了!”

“哈哈哈哈——”

少年又一阵顿足大笑,“太好了!老东西死了!他再也休想骑我头上了!三皇叔,你还记得上月我叫人送你府里去的南方进贡来的果子吗?小侍偷偷跟我说,那批果子入宫之前,竟被老东西的孙儿先给拦了,说老东西最近口淡,拣了一层好的,剩下的才送进宫!反正事小,见惯不怪,三皇叔你事忙,我也就没和你讲。我呸,他算个什么东西!我也不稀罕吃,但真要论第一份,那也该孝敬三皇叔你,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了!”

少帝一把攥住束慎徽的臂,用力摇晃,仰着脸看他,目光亮晶晶的,充满骄傲和崇拜。

“三皇叔,我的亲皇叔!你可太厉害了!居然不动声色就这么除掉了人!我可做梦都没想到,原来今日这一趟还另藏玄机!真是半点也看不出来。走的时候,一直不见那老儿,我心里还寻思,到底去了哪呢!”

束慎徽待他情绪稍稍平定些后,请他入座,郑重解释,“陛下,今日如此大事,本该提早叫你知道。但大司马精明过人,臣恐陛下万一临场沉不住气,神色有所表露,若是被他看出端倪,莫说下回想再动他,眼前恐怕就生大乱。先帝临终将事交托于臣,未料今日始成,这两年来,令陛下受尽委屈,是臣无能。事先不告之罪,还请陛下恕罪。”

少帝眉开眼笑,手一挥,“三皇叔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见怪!三皇叔你考虑得极是周到!只要能把人除掉,我怎样都行!”

说到“除掉”二字,他咬牙切齿,目光不善。

束慎徽一笑,又正色道:“其人今日虽除,京中党羽也一并被捉,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若所料没错,某些心怀叵测之辈,必然还会有所反应,且动静不会小。不过,这也是必然之结果。他既伏诛,其余便成不了大气候,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