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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师(117)

这话说的,简直把游方当成等着喂的小猫小狗了。游方笑着起身阻止了她:“哪能天天吃你的饭,这么晚了你也挺累的,我请你吧,快去洗个脸再洗个手,我们下楼去吃。”

屠苏笑眯眯的问:“又去夜总会吗?”

游方点头:“对,就是夜总会。”

他们所说的夜总会可不是什么声色娱乐场所,而是小区门外不远的一家大排挡。这是一家门脸不大的饭店,白天在店里做生意,天黑之后将几张桌子搬到门外空地上,点上灯,就是常见的大排档,坐在这里吃饭比较凉快。

广州这个地方哪怕是冬天都不太冷,一年四季在一些小街边都能见到这种大排档,下雨天用折叠钢架支出来一个棚子就行,十分的方便。这座城市中有很多人下班很晚或睡觉很迟,来来往往吃宵夜的人不少,街边的大排档惠而不费,一直到后半夜都有生意。

在生活区附近开排挡,顾客大多都是附近的居民或周边单位的打工者,下了晚班或睡觉前来到大排挡,天冷烫壶黄酒、天热来瓶冰镇啤酒,下酒的小菜有煮花生、咸毛豆,稍奢侈点可以要碟卤水鹅翅或者点两个小炒,也是一天中难得的生活享受。

天天夜里在这家大排档总能看见不少熟悉的面孔,彼此笑着点头打个招呼,却大多叫不上名字。时间久了,熟客们形容这里是“天天夜里总相会”,简称“夜总会”。

游方很少夜里去,如果没有在康乐园蹭课的话,经常在中午去这家大排档吃饭,已经混得很熟了。这里的饭菜实惠,更难得的是干净爽口,生意一向不错。饭店老板是宁夏人,叫宋阳,大约三十五、六岁,是一位胡子茬铁青的魁梧大汉,身材健硕膀大腰圆,只是微微有些发福了。宋老板说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但脾气相当好,总是笑呵呵的。

开饭店总会遇上点麻烦事,偶尔有小混混上门捣乱或者吃饭不给钱什么的,这位平时一手拎一个煤气罐如拎小鸡一般轻松的宋大汉,却从来没有与人动过手。

老板娘大约三十出头,长的娇小标致,名字也挺雅致,叫封弦诗。

但封弦诗的脾气和老公可大不一样,很有些火爆,骂人时一手插腰一手指人,骂半个小时也不带重样的,而且声音清脆不哑,相当不好惹。

熟人在私下议论时,都觉得这夫妻两人反差也太大了。宋老板好福气娶了个漂亮老婆,但在家里面估计也挺受气的,堂堂一条壮汉竟然这么没脾气。而游方的感觉却不一样,第一次见到这位宋老板,就发现此人双手十指的骨节有点异常。

虽然非常不明显,但普通人出现这种特征,一定是类风湿一类的症状,这双手根本不能干重活。而宋老板孔武有力似有使不完的劲,只能说明一件事,他练过北派铁砂掌。

这是一种入门时相当艰苦、炼成后杀伤力极大的外家硬功夫。外家功夫到了高深境界也有内炼之法,而宋老板除了手指节稍有特征之外并无其他异常可察觉,说明他的外家功夫已经到了精华内敛的程度。就算没有迈过相当于内家功夫“有触必应,随感而发”的门槛,也相去不远,绝对是个高手。

那么,宋老板的好脾气就不难理解了。不论是师父传授还是弟子习练外家硬功,都有三个基本条件:一是体格好筋骨强壮;二是个性坚忍能坚持吃苦;三是有涵养脾气好。第三个条件虽与练功的关系不太,但对于习练者本人的意义最重要,这种涵养不一定在于文化水平,而是一种气度心胸。

假如是个心胸狭隘、好惹是生非的人,你教他一巴掌能拍死人的高深硬功夫,除非是有仇,想害他或者害别人,同时也给自己惹麻烦。过去的年代,弟子在外面惹事引起死伤,经常会把师门都牵连进去,其家人当然也跟着受连累。

传统中所谓的“武德”,并不一种抽象的、好听的空讲究,而是对于习武者很实在的、日常生活中需要的涵养。武功只是为了在关键时刻防身,在有所必为时发挥作用,不可用以平时治气。

游方的眼睛毒,看出了宋老板的“底细”,但是并没有点破。铁砂掌又不能当饭吃,身怀绝技也得有营生可做,人家自己不愿说,他人点破也是犯江湖忌讳的。游方却很喜欢到这家大排挡吃东西,看见的宋老板,再想起藏身江湖的自己,感觉挺有趣。

……

“同居”以来这段时间,屠苏有好几次回家都晚了,游方就请她出去吃。一开始小姑娘很不好意思,游方笑着劝道:“我毕竟有工作有收入,还天天蹭你一个学生的饭,我都好意思你有什么不好意思?又不是很贵的饭店,就是小区外面的夜总会,惠而不费。”

屠苏很诧异:“夜总会?”

游方呵呵直乐:“不是那种夜总会,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屠苏到了地方才明白所谓夜总会就是这家街边大排档。后来游方又请过她两次,今天一说出去吃,屠苏立即笑着问是不是“夜总会”。

天气有点闷热,两人来到大排挡没有进店,就在外面的桌边坐下,吹着晚风感觉清凉舒适,在这里吃饭本身也是一种休闲。

边吃边聊,就聊到今天帮林音发传单的事,游方试探着说道:“屠苏啊,你今天不是真的在帮她,其实对林音来说,劝她把剩下的传单拿回去,第二天再发更好。”

“为什么呀?”屠苏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很是可爱。

游方开始给她算账,印那样一张带照片的A4纸传单多少钱,在晚报登一小块寻人广告多少钱,林音一个人维持最简单的生活需要多少钱,最后说道:“她一个月的房租收入,根本不够开销,等手里的钱花完了,会陷入困境的。她只顾着寻找李秋平,却忘了怎样计划自己的生活。”

屠苏一听也露出愁容:“我还真没想过这些,只是觉得林音姐怪可怜的,想帮她又不知道怎么帮。可是现在劝她不去找人,又是不可能的,游方哥哥,你有什么好办法?”

游方:“我正想求你帮个忙,有机会劝劝林音,不是劝她不要找人,而是劝她把事情计划好,能够坚持找下去。你可以这么对她说,假如第六个月才能找到人,第五个月就山穷水尽了怎么办?她应该能听进去。”

屠苏:“游方哥哥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为什么自己不去呢?”

游方笑了:“我一个小伙子,去找一个单身女人,商量居家过日子的事情,有很多话说起来不方便,还容易引起误会。

你就不一样了,这么可爱一个小妹妹,就当找姐姐聊天了。”

屠苏连连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这几天就去找林音姐聊聊。”然后又皱眉道:“我们已经把一年的房租都交了,林音姐还有一间房子没租出去。我和她商量一下,能不能改成租金每月一付,这样就算她自己控制不住,每个月还有个起码的生活保障。”

游方赞道:“你想的比我还周到,就这么试试吧。……快吃饭,菜都凉了。”

游方很清楚现在无法阻止林音寻找狂狐,让屠苏去劝她,无非是希望林音在寻找的同时,能够在没有狂狐的日子里将自己的生活计划好,从偏执中渐渐恢复正常。只要做到了这一步,寻找狂狐的过程就是她找回自我的过程。

林音若想真正找回自我,与她想不想狂狐无关。要么她自己从目前这种状态下真正解脱出来,要么有另一个人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取代狂狐。第一种情况当然好,更好的是两种情况都发生。至于游方,却没兴趣成为那“另一个人”。

刚想到这里,冷不丁听屠苏说了一句:“游方哥哥真会关心人,相帮一个人也知道该怎么帮。我也认为林音姐要找的人是找不到了,旁人都很清楚,就是她自己不愿意明白。其实林音姐最好的归宿,就是再遇到一位像游方哥哥这样的好男人,能真正对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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