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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1新中华(40)

张季直拍掌笑道:“皙子老弟不愧纵横术天下无双,老头子是甘拜下风。这局面大有深意焉,南方现在虽然叫得凶,但是真正有力量打出去的,也就是雨辰这个师了。其他部队都和北方一样,没钱。孙大炮虽说可以大借洋款,但是谁又肯借给他!公使团和四国银团的目光炯炯,都看着宫保来收拾局面呢。安定中国,还是需要有名望,有治国经验的强人来完成。”

他凑进了杨度,颇有些神秘的说:“这几日我和雨辰函电往还,他已经说了。他此次出走,也是发现民党实在不能成事,所以要在苏北觅地安身。他只要苏北地盘和安徽的蚌埠、马鞍山一线,以津浦路为界。两淮盐政总理这个也是要的。绝不打山东的主意!南方民党如要北上,他为宫保一身当之……唯愿宫保早日出来,等清室退位后,再收束局面,长为太平优游之民。”

杨度在心里微微冷笑,这雨辰好大的胃口!一下要了津浦路的快一半和两淮的盐。加上苏北安徽的五府四十多县!津浦路和两淮盐的收入,一年就是一千多万!就怕你吃不下去啊。转念又想到这几日和幕后恩主的文电往还。现在北方局面不靖。真正能用来对付雨辰的也就是张怀芝的第五镇,和倪嗣冲的安武军总计二万余人,但是饷械两缺。光以这二万来人对付雨辰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而且要是雨辰兵锋进展顺利,南方其他民军如镇军、浙军、粤军等跟进作战。那北方情势说不定真的要调京汉线上的老底子来拼命了。但是现在幸好的是,雨辰和民党他们还保持着距离。在南京又据说是负气辞督,背后更是张季直这种人物作为谋主。大有分化拉拢的余地。现在价钱不妨答应,以后等收束了全局,雨辰这点实力,也翻不起大浪来。

不过他还是板着脸:“雨老弟自己能打下苏北一带,这个我们北方又何能约束他呢?不过他要是兵入山东,我北洋健儿自然要和他周旋到底。北军并不是怕打仗,只是这个局面,实在不用再打仗了……两淮的盐,我实在不能答应。盐务向来是中央直辖,突然的分权地方,那中央财政还有什么威信可言?那不成了笑话吗?”

张季直看着杨度作色,只是在那里微笑。这皙子老弟,每天里脑子里不知道转着多少带阴谋色彩的念头,说起话来却是正气凛然得很。自己要不是前清状元公出身,久历宦海,又是深知道他这个人,怕还真要被他唬了去。

他摇头笑道:“什么中央啊,是南方还没成立的这个政府,还是北方尚未退位的清室?这些咱们都不必争论了,两淮的盐,不过是雨辰在中央未成立之前,替国民暂管,以后再慢筹报解接管方法如何?”

这就是给双方找下台阶的话了,杨度也就就坡下驴。含笑答应。两人越谈越深,但都是些关于即将成立的南方临时政府的事情了。

这时南方各省代表已经到达南京,江苏都督徐固卿因为贪污十万藩库款的事情被镇军捅到了上海报界,已经灰溜溜的下台。江苏地方议员公推前清一个老官僚程德全接任都督。而镇军的司令林述庆也因为很深的参与了这个事件,被撵下了台,现在在江苏都督府挂一个高级参议的闲职。镇军现在由同盟会挑选的安徽起事失败的柏文蔚统帅,军心极不稳定。

不过江苏的这点事情,对于这些代表们在十二月二十日通过的临时政府组织大纲面前,又的确算是一件小事情了。十七省代表已经议定,将组成一个总统制的临时政府,最高元首为临时大总统,十七省代表一省一票,在孙中山、黄兴、黎元洪三人中选举。另设立责任内阁,以每省三人为限成立临时参议院。将在十二月二十九日选举总统。南方统一的政府,已经呼之欲出。

第三十八章 在北方(上)

让我们把目光转到北方。

冯玉祥被四个士兵和一个宪兵军官看押着,正走在回乡读书的道路上。他是北洋二十镇第八十标的营管带,和王金铭和施从云一起发动了滦州起义,结果却被镇压了下去。王金铭和施从云被杀,他却被他的舅父陆建章保了下来,被押回保定康格庄原籍读书悔过。

他在那个时候,还是一个朴素的爱国军官。有向上爬的野心,但还没有后来那样虚伪。眼见得已经快到了保定,几个人坐在路边的茶馆聊天。大家都知道陆建章对自己这个侄子很是不坏,一路上都对他非常客气。

但是冯玉祥却总是郁结在心,话很少,坐在茶馆里放眼望去。北方冬日里灰蒙蒙的天气,路边的残雪,这种单调凄凉的景象,总让他想吼叫出来。

滦州起义就这么失败了?那么多的袍泽战友就这样死了?我冯玉祥就这样完了?想到未来不可知的命运,这个从士兵一步步爬上来的高大汉子,心情就和这景象一样灰暗。

远远的有两匹马从从北面疾驰了过来,路过茶馆的时候。冯玉祥他们看清楚是两个穿着宪兵服色的军官,一脸风尘仆仆的神色。押送冯玉祥的那个小军官已经叫了起来:“老赵、老周!去哪里?”

两匹马冲出去几步,被两个军官勒着转了回来。看冯玉祥正在那里,两个人都点点头,翻身下马。大步朝茶馆里面走了进来。两个人神色都严肃得很,朝冯玉祥略一点头,就把那个小军官拉到一边低低谈话。那小军官先是一惊,然后就是不住摇头,等来人拿出张纸条给他一看,他才沉默半晌,点头道:“既然陆军门这样说了,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只是事后请陆军门多多保全。”

来人笑道:“梁喜奎你胆子比兔子大不了多少,陆军门什么时候给咱们手下亏吃了?你就放心吧,没你的坏处。”

两个人走到冯玉祥面前,仔细打量了他一下。冯玉祥正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这两个人他倒也在陆建章身边见过。知道是自己舅父身边的心腹人。他站了起来,个子足足比他们高一个头:“两位,找冯某人有事?”

两个军官把他按了下来,坐在他的对面。其中一个军官从挎包里拿出了一封洋钱,大概有二百块,还有一个信封:“焕章兄,宫保大人对滦州的事情非常恼火。一定要杀你,陆军门已经保不下你了!”

冯玉祥一惊,最后才坦然道:“你们是过来执行军法的?那也好,我早就不想独生了。在哪里动手?”

来人笑道:“你怎么这么死心眼?说是这么说,可这官场的事情,哪能没什么变通?我们回去给你报个伏法就完了。焕章兄是军门的爱侄,岂能没有照顾?军门托我们给你带了盘费和天津到上海的洋船船票,焕章兄就快走罢!北方一时是呆不得了。”

冯玉祥这才真正的愣住了:“不杀我了?天下之大,我究竟能去哪里?”来人对望一眼,口气很郑重的道:“军门来时交代过,焕章兄不要再在北方军中活动啦,认识你的人很多。先到南方避避吧!那里宫保大人一时还管不了,将来以焕章兄的大才,总有再见面的日子。”

看着这些军官们把他抛下呼啸而去,冯玉祥掂着那包洋钱发呆。自己的根基都在北方,这次虽然侥幸逃脱了性命,但到南方去,自己举目无亲。又将怎生是好?不过现在要紧的还是先把这条性命挣扎出来吧……

他放眼向南边望去,北方的田野上还是一片阴云低垂,看不清去路。

紫禁城在这个年月,也完全丧失了帝都中心的威严。曾几何时,在这个地方居住的人。掌控着东亚大陆上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他们的威严无人可以触犯,他们一声命令。就有北到唐努乌梁海,南到台湾。无数的各族勇士为他们上战场拼杀。

但在这个时候,在乾清宫昏暗的灯火下,也只有一个干瘦的中年旗装女子,在抱着一个才六岁的小孩子哭泣罢了。这个女子,自然就是现在满清朝廷真正的统治者,隆裕皇太后。那个六岁的小孩子,就是满清的最后一个皇帝,宣统帝溥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