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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清(出书版)(459)

溥仰急了:“五爷,您总有个章程吧!为什么不去,总得给标下一个交代!不然标下拿什么话去回大帅?”

陈虎也在旁边帮腔:“五爷,为什么不去,也总得说一声儿啊……咱们老哥几个也在琢磨,为什么五爷就要留在北京城呢?”

王五还是不吭声,他本来就不善于说话,这个时候脸色沉着,更是一个字儿都迸不出来。

溥仰脑门子汗都出来了,一横心,干脆朝地上一趟,头东脚西,将大门槛儿堵住:“爷睡这儿了!五爷,您不说句实在话,爷在这儿睡七天八夜,您还得管饭!”

他这混混做派拿出来,倒惹得王五一笑,伸手将他拉起来。饶是溥仰身子健壮早非昔日,王五手劲到处,他赖也赖不住。

“……是京城爷们儿吧,这个做派,丢你身上这张皮的人……朝廷怎么说不知道。但是在老百姓心里,有点人心的,这身衣服穿上,在咱们眼里,就是好汉子了。我那兄弟干的都是大事正事,谁不明白?有眼睛的人都看着呢……”

他拍拍溥仰身上灰土:“可是我王五有两个兄弟啊!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我朝南去了,在北边这个兄弟怎么办?好好的两兄弟,怎么就生分了呢?我不能劈成两半个哇!”

他语调无限感慨,这个时候,总算一吐胸臆:“谭兄弟来看我,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各走各道了……还有什么变法图强的,这些我不大懂。可是朝廷忌惮徐兄弟的意思,我也听得出来,徐兄弟没做对不起这个朝廷的事情啊!这些大事,我一个江湖汉子,也没法儿去掺和,可我知道,我这两个兄弟,都不是只为自己着想的人,都是干的为这个国家的大事儿!……站在兄弟背后,缓急的时候出把子气力,卖卖命我还能做到。认准的弟兄,又都干的是大事业,我王五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徐兄弟已经有兵有将,不缺我这个大老粗来添乱,可是谭兄弟就一个人在这北京城!他想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王五义不容辞,他不想着我,一切顺利,我王五也总在这儿守着这会友……就这么句话,你带给我那个徐兄弟。说我王五对不住他的好意。”

原来王五还守着会友,留在北京,为的就是谭嗣同!徐一凡若在,也只能向他五哥默然行礼。

这种男儿义气,在他那个时代,已经很少见很少见了。

王五布衣粗服,静静的站在那里。陈虎在他身后,老眼里面已经有点泪光,不住的摇头,再不说什么话。五爷都如此了,他们还能说什么?都是五尺高的一条汉子!

溥仰这个时候,也只有大声回了一句:“五爷义气!冲着您,这趟北京城,标下没白回来!五爷,大帅的银子您收着吧,既然是兄弟,就别介意这个。大帅在两江,也不会丢五爷您的人!”

说着他就将那二千两银票掏了出来,双手奉上。王五笑着接过:“当初在塞外,我还欠着徐兄弟一万多呢!现在再吃他的,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也不愁。告诉我那兄弟,咱们天各一方,照应好我那些会友子弟!”

这个时候,溥仰只有肃然行礼。

王五,终究是留在了北京……

※※※

要说北京城这个地面儿也真是邪。真没什么藏得住的事情。旗人爷们儿多,整天除了吃钱粮就没其他什么事情做。有点新闻,转眼间就跟长了翅膀似的传得四九城沸沸扬扬的。

“溥贝子硬闯会同馆,康南海言镇徐一凡”。这出戏文,是再新鲜热辣不过的八卦。顿时就是满城皆知。有夸康有为气节的,有惋惜溥仰好好的贝子爷不当,非要在徐一凡手底下当马弁,不知道吃了什么迷昏药的。总而言之,南海圣人康有为,还有当初西城一霸溥贝子,现在都成了京城的要角儿,被人口口相传来着。下午园子里面的太监出来逛茶馆的时候就又说了,皇上都知道了他这个弟弟的事儿!

真正的有心人,自然不在意这些八卦的热闹,倒是在看这事情背后的意思。京城现在气氛尴尬。皇上和太后似乎站在了一条线,铁心要兴革刷新了。不管怎么变,矛头冲着徐一凡是毫无疑问,而朝廷里面盘根错节的种种利益将有受到触动也是毫无疑问。就得有新人上台,旧人回家吃自己。这是关系着饭票子的大事儿,谁能不关心呢,谁又敢不关心!

现在朝廷官僚体系对这些北来新人不阴不阳,还有一个说道。就是谭嗣同是徐一凡的义兄弟,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穿一条裤子的,大家宁愿先瞧着。但是今儿,谭嗣同他们算是以康有为为代表,正式表明了和徐一凡决裂的态度!

既然如此,借口没有了,那朝局变革的风潮,也就在眼前了。谁都知道,不变已经无以对外对内。可是真要变起来,没几个心里有底儿的!很有些大臣听到这个消息就开始犯愁,午饭都没吃。

“……多年兄弟,说决裂就决裂了?徐一凡不是东西,这些家伙也是幸进小臣,是利徒!指着他们兴革刷新,还不知道闹出什么笑话来哪!老天眼真不张眼,生出徐一凡和谭嗣同这俩妖孽来祸乱咱们大清!那康有为,也不是东西!”

往常这些消息,秀宁最是关心不过。往往还比这些大臣们看得更深。但是今儿,她却没有半点分析寻思的意思,只是想着一件事情,她这个老弟弟回来了!从朝鲜到辽南的尸山血海当中挣了一条命回来了!她将溥仰送到朝鲜军中历练,她不是徐一凡那样的穿越客,怎么也想不到过去这两年,朝鲜就是连天的血雨腥风,更有日本大军浮海而来。要是知道这个,她再也不会将这个老弟弟送到朝鲜去!

当日战事不利的消息一个个传来,秀宁不知道偷偷掉了多少眼泪。溥仰本来就是一个性子粗疏的人,战事起后,就压根儿没想过朝家里送封信,他忙着跟徐一凡东冲西杀转战数千里呢。秀宁这些日子,又要参与六爷爷的丧事,还得在慈禧面前周旋说笑话,还得担心皇帝哥哥那边不要出什么乱子,背后还要为溥仰掉眼泪。她兰心惠质,想得多,更想得苦。那对萝莉双胞胎,眼睁睁的看着小姐这些日子瘦下来,琴也不弹了。

听到溥仰回来,秀宁欢喜得跟疯了似的,一连串的派人出去找。会同馆,没有。他过继到的端郡王府,没有。原来溥仰住的院子,都改了库房了。就连溥仰才出生就被抱走的醇贤王府,也没有!谁也不知道这小子跑哪儿去了。

秀宁现在住着的地方,就是原来鬼子六晚年独处的那个小花园。弈昕去后,遗言是将这个花园留给秀宁。现在的恭亲王溥伟知道秀宁在慈禧跟前的面子,他这恭亲王一脉,受老爷子牵连,十几年没人有差使,还想通过秀宁翻身呢!更不会和秀宁抢这个园子,还照常拨人来服侍。

底下使唤下人,都派了出去,满北京城的找溥仰。秀宁只是呆呆的坐在湖上那座玻璃花厅里面,那对萝莉双胞胎磨旋似的在她面前走来走去,逗她开心,撒娇让小姐展颜。可是秀宁总是不言不动,拿着溥仰往日寄来的一些信发呆。

“我这老弟弟,这二十来年,也命苦……满北京城,我们姐弟最亲,现下更是就剩下我们俩孤零零的相依为命了,当初我怎么就把他送朝鲜去了呢?为什么不在老佛爷面前给他求个差使?他犯混也好,他闹乱子也好,没出息也好,总在我眼跟前儿……”

说着说着,眼泪就扑簌簌的顺着洁白晶莹的脸颊上滑落。

俩小双胞胎忙不迭的解劝:“小姐小姐,整个北京城都瞧见四爷了,他还能不见?四爷活着回来了,您该开心才是……”

“小姐,说不定你眼睛一睁,四爷就象天桥变戏法揭毯子一样,就在您面前了!结结实实,精精神神的!”

“四爷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小姐小姐,咱们发誓,这次四爷留下,他来看您的话,咱们再不给四爷端凉茶,递凉手巾把子了,咱们见四爷的面儿就请安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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