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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清(出书版)(444)

“反正都是玩命的活儿,谁先上还不是一样?姜老哥,这么几道鹿砦胸墙,冲得过去?”

“再怎么也得冲啊!难道灰溜溜的回去见大帅?”

俩人低声谈笑自若,人下定了决心,怎么个归宿,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聂士成瞧着李云纵那认真观察的神态,甚至略微觉得有些多余。无非就是撞上去,唯死而已!

眼下这个局势,做为也是官场打滚多年出来的他,心中略微也有些明白。虽然不愿意多想,可是扪心自问,最好的选择也不过是保存实力,驱使宋庆依克唐阿朝上攻击。攻不攻得下来另说,只要实力在手,朝廷还能把他徐一凡怎么了?但是就在今夜,为了一个决胜的机会,徐一凡就豁上了他的一半家底!

不是说兵,而是李云纵,姜子鸣等军官。这一点家底,是徐一凡燕子衔泥般一点点攒起来的。一下牺牲掉一半高级干部,对任何一个团体打击都是巨大的。徐一凡却这样做了,看他神色,只要有可能的话,甚至连自己也不惜填进去也似!

煌煌大清,诸军避战之时,他转战三千里朝鲜。天下皆降时,唯他不降。战局渐有起色,各方开始别有怀抱之时,也唯他仍然为最后决胜殚精竭虑,不惜一切!堂堂国朝,为何只有此一人如此诚心正意的对待这场国战?

只有如此大帅,才能让人心甘情愿效死而后已。

“左冠廷,你赴死的时候,未尝无有愤懑。而今儿兄弟来追随你,倒是心无挂碍啊……”

正神色飘逸的时候,李云纵突然右手前指,声音低沉:“鬼子果然在准备后撤!大帅神算!”

聂士成和姜子鸣浑身一震,不约而同的举起了望远镜。专注的向着李云纵指着的方向看去。

聂士成是顶在第一线的将帅,可是麾下这些兵,不要说禁卫军了,连他的旧部也赶不上。禁卫军作战条令,凡是对敌,始终与敌人保持接触。不断的进行武装侦察巡逻,随时保持和第一线敌军的接触,战场情报源源不绝。在朝鲜,始终控制着战场动向。徐一凡才能冒险跃进安州。但是不论是毅军,还是吉林练军,或者新编成的续备军。都是败阵之后被徐一凡勉强捏合起来。白天有枪有炮,人多壮胆,还可以攻一下。到了夜间全部收兵回营,始终保持接触这种事儿,听也没听过啊。今天入夜,日军阵线其实已经略微有些响动了,聂士成命诸将抽调选锋前出侦察,回报的都是士卒疲敝,不堪驱使,天明再说。聂士成正准备派自己亲兵出去的时候儿,徐一凡的令已经传了过来。

现下他们已经抵到了最近的出发阵地,高倍望远镜视场之下,虽然仍是夜色低垂。但总有些迹象,映入眼帘!

田庄台正面,寂然无声。但是镇子背后那座浮桥上面,却有星星点点,连成一片的白色小点在跳动!那是日军夜间行动,背囊上面的白布条。就连辽河上,都有大片大片的白点晃动。那是日军在水浅处徒涉来往。如此大规模的夜间调动,竟然人马无声。可是日军正在准备撤退,已经是摆在眼前!

三人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副景象,都是吐了一口气。

虽然奉命做决死出击,可是在心里,三人对徐一凡突然的决策,都有些怀疑。因为从军学常理来说,日军撤退,回保旅顺金州,并不合道理。龟缩回去,只是摆出一副死守的架势。毫无疑问主力日军回防的话,单单以金州旅顺论,可以说是难攻不落。但是战争不是看你死守一个地方能守多久。战争中的一切行动,都要为争取战争主动权而服务。退守回去,等于放弃了辽南战事的主动权,日军再无回旋余地。这样的话,即使在金州旅顺守上一百年,也对这场战事没有帮助!

决战于现地,还有取胜的一线可能。退守回去,无生力加入的话,就再无一点可能获胜!

三人对望,为徐一凡预言的准确而震惊,种种念头,一下涌入脑海。

“鬼子撤回去,是想拖住这场战事……”

“拖下去有什么好处?反正他们打不赢!”

“拖着大帅在这里,孤军在外消磨,朝廷就可以下手……他们的敌人,已然不是大清,而是我们大帅!以此国运,若无大帅孤身当之,则他们可以随时卷土重来!”

“大帅可以走,禁卫军在手,回朝鲜,去两江,谁能奈何咱们?”

“大帅走了,鬼子怎么办?”

“大帅若去,鬼子至少可以在和谈上争取更好的条件……”

“他妈的,鬼子和朝廷是不是有了默契,一块儿对付咱们!咱们的敌人,到底在外,还是在内!”

三人眼神交错,到了最后,都是一笑。

徐一凡可以走,可以瞧着,可以自保实力,但是在这内外交逼的情形下,他仍然选择了战斗!华夏气运三千年,不绝如缕。在最黑暗的时候,却总有人守住了那一点火光,那一点希望。

聂士成笑道:“鬼子在撤,咱们这一千人,能打多远?”

姜子鸣咂巴着嘴:“咱们人太少,就是趁着这换防混乱突然冲击,了不起过了辽河,冲到牛庄。这已经顶了天了!功亭老兄,我们骑兵四条腿快,就先走一步了。兄弟在前面儿等你,到时候咱们手搀手一块儿上路。”

李云纵却绷着脸朝东北面望去,那是楚万里据守的大石桥一线。他深吸一口气,微微摇摇头。

夜风如刀,心头却只有最单纯的火热。炎黄之胄,战死此地。而今而后,庶己无愧。

大帅无愧,他们也无愧。

“咱们把鬼子打崩了,这片混乱,楚万里警醒,他能发现。只要咱们给鬼子造成的混乱越大,楚万里从北面的出击也就越顺利!各位,咱们不是白白送死!准备——出击!”

“诸位,来生再见!”

※※※

公元一八九四年十月十一。

天津。

自从半公开的驻节天津之后,张佩纶和唐绍仪就没停过见客拜客。

李鸿章下台,整个北洋都是人心惶惶。后起者没有李鸿章那样的威望和操控全局的能力。而做为资本的陆海两军,现在已经是被打得淅沥哗啦,七零八落。从京城那边的消息不断的传过来,都颇有些不祥。朝廷已经在准备接收北洋,就算不能全盘接收,至少也要挖足墙角。

放在以前,大家伙儿还不怎么担心。老中堂起起落落也不少。到了最后,朝廷还是要求到他的门上,重臣重臣,这个词儿可不是白说的。老中堂就是北中国的中流砥柱,平衡朝局最重要的一子!

可是现在局面纷乱得难以想象,更有徐一凡彗星般崛起。对外,徐一凡可以当一下。朝廷手里却没有可以制衡他的力量,只有加快动作,赶紧将北洋消化在朝廷手里面。有了北洋实力,就可以制约徐一凡了。京城也微有传言,说徐一凡在锦州动作的时候儿,老中堂压了朝廷的电报,才有徐一凡现在掌控辽南的局面。大家伙儿纷纷跌足埋怨老中堂糊涂。您倒是摆出一个始终和徐一凡不对付的架势啊!要是这样,现在徐一凡势大难制,朝廷说不准还要请老中堂出山。现在您倒好,让朝廷想用也不敢用了,干脆自己对北洋下手!

大家伙儿执掌北洋这么多年,银子大河淌水一般的从手里过。北京城瞧得眼热,却捞不着多少好处。现在一帮眼睛都红了的家伙钻头觅缝的在京师里面奔走,想谋北洋的位置。大家伙儿全得回家吃自己!

捞够了的,故作旷达的说要归养。注定要倒霉的,特别是那些管钱的家伙,一个个满腹牢骚。带兵的,盘算着新主子好不好伺候。但是有一点是大家共通,北洋上下,都在忙着找门路,找一个新靠山!形形色色的人物,有的去京城洒银子表忠心,有的和各地督抚文电往来,探讨投靠的价码。徐一凡作为新崛起的代表人物,张佩纶和唐绍仪的这条门路,也没少人奔竟。可是两人表现,总体来说还算低调,带兵的人物,一个都不拜会或者收他们的帖子。倒是集中在了李鸿章幕中管钱的,尤其是那些在北洋体系中算是二三流的那些管洋务,实业的专业人才。手面也不是很大,更没许下什么诺言。大家伙儿纷纷议论,徐一凡真是选错了代表!一个清流底子,一个留美幼童,都不懂北洋这汪水的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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