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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清(出书版)(338)

走了多久了?单单是今儿这天,早上五点起来早餐,而昨天晚上凌晨一点才随便在路边宿营休息。一气儿不停的就在走,每行军三个小时才有十分钟的小休息。中饭大家边走边吃干粮,现在已经是打七八点钟了,按照预订计划,翻过这个山头,才能晚饭顺便大休息一个钟点,接着还要走到凌晨才能宿营休息!

徐一凡只觉着自己脚底下的血泡早就破了,和袜子粘成一块,每走一步都痛的钻心,在爬一个凿出来的阶梯的时候儿,他一个趔趄就要朝下倒,后面两个一直跟着的戈什哈——溥仰和陈德这哼哈二将忙不迭的扶住他,看见自己主帅摔倒,正在旁边奋力攀爬的士兵们一阵骚动,带队军官按着军帽就要跑过来。

徐一凡稳稳身形,挥手就将那军官骂开:“滚蛋!拿我当娘们儿了?给我记好了,老子摔一跤,你们给我缴一面鬼子的联队旗过来!”

瑞兴府战场,半面鬼子的联队旗徐一凡都没缴着,让他遗憾得直咂嘴。打掉山县有朋这个出名的大将也没减少这半分遗憾。历史上大人物徐一凡见得多了,打死一个出名的老鬼子现下看来也算不了啥,可是在他的记忆当中,在他原来那个时空的历史上,几十上百万的鬼子兵入侵国土八年,打到战败,八年的血火,居然一面鬼子的联队旗都没缴获着!

当下他就和参谋军官们说了这个遗憾,还重点告诉他们,这联队旗都是日本天皇亲授,人死完了旗还在部队可以重建,旗丢了,就算将这日军部队干净彻底的从历史上面抹掉!

有道是主辱臣死,徐一凡的遗憾让那些青年军官们个个儿嗷嗷叫,在历史上面抹掉一支日军部队也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底下军官似乎就着这个问题行军的时候儿就探讨过了,到了最后的结论就是,这次算了,在东线,无论如何也要缴几面联队旗,丢在徐一凡的脚下!

看徐一凡说起这个话头,那青年军官是个哨官,也就是排长,说不准是南洋学官一期的还是二期的。当下就摘下帽子,嘿嘿一笑:“大人,这一路您都摔成什么样儿了?咱们当面,可只有四个联队的鬼子啊……难道要打到日本国去,咱们才能帮大人您把债还上?”

周围咬牙坚持行进的士兵们低低的一阵哄笑,以前他们对徐一凡是尊敬敬畏服从效死,这一路转兵过来,徐一凡跟他们一起行军,一起爬山,一起啃干粮,摔跤了一起骂娘,赢得的却是全心全意的爱戴!

徐一凡被溥仰和陈德扶着,满意的看着眼前这一切。笑声很亲切,但是绝对谈不上放肆,士兵们很辛苦,但是却生机勃勃,上下似乎是一个整体,这就是他要的那支军队!前面回报而来的消息也让他安心不少,骑兵不断的回报,聂士成一直在坚持抵抗,死死的卡住慈山一线,日军攻势已显沉寂。再有两天,他就能带着左协赶到东线,那么朝鲜战局的主动权就牢牢的掌握在他手心当中,击破第三师团之后,整个禁卫军面前海阔天空,可以发挥的余地就太多了,这场甲午战事就真的变成不一样的甲午了!

自己真没看错这位在历史上,少有的在庚子浩劫当中,为中国军人守住了最后一点尊严的聂功亭!

他挥手笑骂:“滚蛋!爬你们的山去,到时候在带你们打到哪儿,只要看着我的手指向哪里就是了!”

“大人手指向哪里,我们就冲向哪里!”哨官收起笑容,肃容答应,转身就跟着自己弟兄继续前进了。

在徐一凡背后的陈德低低道:“大人,您什么身份,干嘛还和咱们一起爬山?扎起来的滑竿,咱们抬着您,怎么也落不下行程,又舒服……”

徐一凡回头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要是五爷保镖的时候儿,不是挥刀子永远冲在前面,会友上下那么多人,会服气他?一样的道理!再拿我当大人老爷伺候,以后别跟在我身边了!”

陈德不吭气儿了,他毕竟在禁卫军里的日子还浅。溥仰就熟悉徐一凡的脾气很多,瞧瞧徐一凡疲惫而又强自支撑的神色,一转身:“大人,我背您!”

“老子马都不骑了,还骑你?再婆婆妈妈,就别想下部队!”

溥仰转过身来,一脸惊喜:“大人,您准了?”徐一凡还没搭话,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人喊马嘶的声音,接着就是重物坠落,摔落谷底的声音,骡马临死的惨嘶声音,在夜色当中传得好远!

徐一凡一惊,没来由的就觉得心下不对,当下也不多说,手脚并用的顺着石工凿出的山道阶梯爬上去,沿途士兵已经挤成一团,骡马驮着弹药粮食,有的还背负着山炮拆卸下来的组件,后腿在阶梯上面绷得笔直,一堆士兵又推又拉的忙得满头大汗,看见徐一凡经过,都忙不迭的让开。

上山的山道在山腰间一转,就变成一条木质的栈道,从山腰间盘旋经过,道仅容一匹骡马和驭手通过,一边是山,一边是悬崖,天黑路险。随军骡马通过得极其缓慢,队伍差不多已经停顿了下来。徐一凡一路赶到前面,气还没有喘匀,就看见火把照耀之下,李云纵笔挺的身姿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面,他不断的挥手,一匹匹驮着重武器,驮着粮食,驮着弹药的骡马就被士兵们不断的推下悬崖!山谷之间,碰撞的声音隆隆响动,夹杂着骡马惨叫的声音,在这黑夜当中,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云纵,你这是在干什么?”

李云纵缓缓转身,士兵们也停住了手脚。火把之下,就看见李云纵的神色如同身边的岩石一般凝重,英俊的面孔上面,没有丝毫的表情。看着士兵们停住,他转头大声下令:“还等什么?推下去!给部队清除道路,彻底的轻装,然后以最快速度前进!”

丢了这些重武器,还打个屁的仗?徐一凡气得都说不出话儿来了,直奔到李云纵面前,就看见李云纵不动声色的低声道:“慈山被突破了。”

“什么?”

“慈山……被突破了。”

※※※

赌赢了!赌赢了!

晨风浮动,川上操六站在山地高处,却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神风吹动的方向,即使孤注一掷如他,也再也没有料到!

慈山主阵地两翼,八千盛军竟然不战而退,放弃了一线阵地。已经赌红眼睛的他,当即下令,潜越盛军据守的侧翼阵地,反卷包抄攻击聂士成所部,彻底打开这条至关重要的通路!

三千余名枪膛空空,肚子也空空的日军士兵,在艰难的地形上运动,整个夜间,都担心头顶会倾泻下来弹雨,这样的地形,完全不可能组织起有效的攻击。只要敌人据险抵抗,他们就无法寸进,只有崩溃下来,聂士成正面再加以出击,他和大迫尚敏所带领的这两个联队,能不能等到第三师团后续部队赶来,还是一个问题!

为了这次攻势,川上操六已经赌上了所有的一切!

夜色当中,枪声始终没有响。

数千日军战战兢兢的翻越了第一线战壕,高高低低的山地上,盛军阵地完整,还发现了许多未曾携带走,未曾破坏的弹药和粮食!日军士气大振,在疯抢一阵干粮填进肚子里面之后,继续在已经发狂的下级军官的率领下,向前发起攻击!

盛军所部,在二线还是放了几枪的。可是这支军队,比起当初在南朝鲜作战的时候还要不堪,枪声没响多久,到处就是一片狂呼乱喊的声音:“败了,败了!”

日军的喊杀声布满夜空,淮军喧嚣的声音也是接地连天。整个夜晚充满了一种莫名的狂乱,到了下半夜,日军已经从侧翼突破曾经碰得头破血流的慈山阵地!

盛军全线崩溃,死伤极少,天色渐渐亮起来之后,就能看见大队大队的人流,纷涌的在朝着西北面安州方向撤退,聂士成所部也反应过来,夜色当中他们不敢擅自离开阵地陷入混战——本来他们的实力就已经很单薄了。聂士成所部顽强许多,在黑夜如此慌乱的情况中都没有崩溃,一直坚持着以火力向侧翼射击支撑,不断的吹号鸣笛,还点起火把要和侧翼的盛军取得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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