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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清(出书版)(29)

虽然不掌权了,但是地位威望,还是旗人当中头块牌子。翁同龢也是不折不扣的六爷党。当初和老爷子一块儿被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扫地出门的交情。

徐一凡知道自己的分量,一个才捐得了的小知府,因为一本书薄薄有点儿名声。正悄悄摸摸的憋着撬这些旗人的墙角。今天却是一位军机处行走的中堂,和一位现下清室第一王爷在专候着他!

他隐隐约约觉得,历史好像在哪儿,被他这支小蝴蝶轻轻的扇了一下。

王府今天,果然是专候着他这位东方新哲。

谭嗣同和他在门口下车,门包儿都没给一个。就给那些服饰整齐的王府护卫请了进去。一路穿过大殿、后殿、延楼,直奔后花园而去。

当年徐一凡也参观过这园子。跟着一大群游客走得满头是汗。导游还举着电喇叭叫得声嘶力竭:“后面儿的跟上跟上!”

今日穿行其间,地面临清砖道扫得一尘不染。四下房舍帘幕低垂,两旁草坪山石上残雪未消。穿着软底鞋的丫鬟厮仆垂首穿行。自己脚步,在四下里似乎都激出了空空的回音。

两般经历,恍如……不,就是隔世。

眼看就要走完长长的道儿,抵达后花园门口。抬眼望去,一处飞檐就在山石掩映当中。楼上好像有人在调宫理商。一个婉转低柔的声音悠悠而唱。

“水涌山叠,年少周郎何处也?不觉的灰飞烟灭。可怜黄盖转伤嗟,破曹的樯橹一时绝。只这鏖兵江水犹然热,好教俺心惨切,(云)这也不是江水,这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在琴声当中,徐一凡不住回头,看着那一角飞檐。

几个转折下来,早已到了湖面上临水而建的一处大西洋玻璃窗的阁子前面。

引着他们的护卫哈腰疾行几步,就站在垂下来的竹帘子前面低声禀报:“爷,客人已经到了。”

里面顿时响起了笑声:“快请!”

走进阁子,徐一凡顿时觉得暖洋洋的都是热气。

这个年月,北京城比他那个时代冷了许多。穿着一身皮加上塞外貂皮的坎肩儿都挡不住。

阁子敞亮至极,四面入眼都是冬季萧瑟苍凉的湖景。断藕残荷,满眼皆是。屋子里底下准是通了地龙,火头烧得旺旺的,偏偏没有一丝烟气儿。

两个老头儿围着一个红泥火炉对坐。一个老头坐得笔直,满脸刚愎的神色,嘴角下弯,留着稀稀疏疏的胡子。三角眼看人都是光闪闪的。看着徐一凡进来,半点动静都没有,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另外一个老头子很有点儿形容清癯,爱新觉罗家特有的凸脑门扁脸细眼睛。舒服的靠在躺椅上面。这么暖和的屋子,他还套着一个紫狐皮的袖笼。脚底下跪着两个清秀可人的小丫头,轻轻在给他捏脚。还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小丫鬟站在背后捶他的肩膀。

就连红泥火炉前面跪着的那个扇火的小女孩子,也是难得一见的清秀小佳人。

还没答话徐一凡就对着这老头子心里大起知己之感,兄弟不容易啊,总算在这个年月碰见一个审美观差不多的啦!

那老头子见他们进来,却比端坐的那个满脸刚愎的随和了许多。在躺椅上欠欠身微微哈了哈腰:“请坐请坐!屋子暖和,两位先宽章,坐下慢慢儿说。今天老头子有点谈兴,可让二位受累了……哪位是欧游十年,洋人口中的东方新哲徐先生?”

他缓缓动问,身后的两个双胞胎小丫头过来就低头替他和谭嗣同解马褂。那种柔媚小心的样子,看得徐一凡心痒痒的。

哪天老子也弄一对来,装点英雄气象嘛!

就是这么一愣神,差点忘记答话。端坐的那个老头子咳嗽一声。徐一凡才反应过来,微笑着拱拱手:“兄弟就是。”

两个小丫头解下马褂,朝着客人嫣然一笑。转身而去,这对双胞胎不过十四五岁年纪。肌肤莹白如玉,笑起来一个脸颊左边有个浅浅的小酒窝,一个在右边。又让徐一凡心中一荡。赶紧收束了心神。

问话的富贵老者也是一笑,并不在意徐一凡随意的性子。挥手请他们坐下。点着对面老者笑道:“这位是翁同龢翁中堂,我是奕老六,有人也叫我鬼子六。前些日子,我们可都读了徐先生的欧游心影录,我办了一辈子的外交。不过分得清英吉利法兰西,就知道他们合伙儿压着咱们。李鸿章怕是多明白点儿,也有限。读了先生的书,好多事儿竟然是茅塞顿开……国朝定鼎二百来年,现在碰上这么个局面。我亲手签的条约就有不老少……反正现在我也无权无位,又顶着这么一个铁帽子。所以敢问这一句话儿……

我旗人的气数,在先生看来,到底还有多少年?”

第二十八章 皇族掌军

屋子本来就暖和,此话一出。徐一凡身上顿时是一层白毛汗!他看看谭嗣同,这位佳公子也瞪大了眼睛,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

徐一凡再也没有想到,今天这七拐八弯,最后绕到了鬼子六府上的一会。出来的却是这么惊天动地的一句话!

翁同龢也表情严肃,似乎也没想到有此一问。完全是一副大感诧异的样子。奕却云淡风轻浑不在意,只是微笑看着徐一凡。好像刚才那句要是别人嘴里问出来,至少是个大逆罪名的话,在他说来,就跟问今天天气如何一样。

按照历史教科书上,还有十九年。翻过年就只剩下盈盈十八的好年岁……如果老子捣乱成功,说不定还要减些。说实在的,你们旗人气数少一年,只怕国家的元气多能保存一年……

这些话在徐一凡心里翻腾,可哪里说得出口?

他勉强一笑,拱拱手,套话是张嘴就来:“我国朝圣圣相承,自当传诸久远而不替……”

奕嗨了一声,笑道:“得了得了,我知道咱们旗人吃几碗干饭。翁中堂这些日子……”他下巴朝翁同龢那里一努:“……就是拿着你那本书和我说事儿。叫我去说动世老三。说普鲁士所以能打败法兰西,成为欧洲之雄。东洋日本儿之所以现在奋发。都是因为皇族掌军。眼下咱们腹心之地,可都是李鸿章的淮军,守海口门户的是北洋水师。汉臣统军权位如此之重。非国家之福。巴巴儿的和现在还在的湘军名宿们联络……这不是刘锦堂也派了这孩子来么?说是双管齐下,先是调湘军一部入卫,水师换成老湘军的人马。陆师练咱们旗人禁卫军……和我说了不是一天儿两天了。徐先生,请你来就是想问问,看你的意见。就算咱们这么做了,能保住旗人的气数有多久?”

徐一凡目光电一般的向翁同龢扫去。

什么叫汉奸,什么叫党争。眼前这位道学面目凛然的就是!

奕虽然说得随意,但是谭嗣同为什么出现在北京,翁同龢为什么拼命招揽自己。在这一刻,总算是都明白了。

翁同龢执掌户部之后,当全天下涌涌要停止慈禧的三海工程时。却拼命上折,说海军衙门有存银,该工程可毋庸停,结果大得慈禧欢心。换来的结果就是当时满清唯一可以略略抵挡外侮的北洋水师连续六年无一船一炮添购。

一边用这些小伎俩,一边还在不肯罢休。一直在琢磨着怎么削弱李鸿章的实力,怎么让自己成为为满清效力的汉臣之首,同时报了当年李鸿章重重参他们翁家老大哥的仇恨!

如果没有他的出现,翁同龢的伎俩就是拉拢当年湘军余烬。试图在北洋淮系的水陆两师分一杯羹去,大概也符合当时满人亲贵制衡的意思。所以在湘军系统最后一个地方封疆大吏幕下的谭嗣同,才会几千里外赶到北京城。大概就是商议这个事情。

历史上,此事未成。一是因为李鸿章太会做官,京里门路并不比翁同龢少到哪儿去,二是湘军系统早已崩颓,李鸿章的水陆二师,已经是北中国的顶梁柱。在没有合适替代力量的情况下,须臾不可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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