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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酒(49)

作者: 水星重力 阅读记录

这互相嫌弃不伦不类的布衣派,终于全须全尾地活着团聚了。

同袍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温柔的阳光顺着窗棂洒下淡淡的薄金,白青无意识地朝阴影里滚了滚,咂巴着嘴。

蒋溪早已经醒来,呆滞地望着破败的天花板,这布衣派的破屋不是日久失修的破,而是从诞生之日就甫以如是,就像这四六不着边的门派一样,从创立之日就充斥了玩闹的意味,包括他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玩之且之。

却万万没想到在被抄家性命堪忧之时,这戏谑的门派却成了自己风雨飘摇无家可归之时唯一的寄托。

想来命运真是可笑,昨日还是受万人敬仰艳羡的人间富贵,转眼间,变成了苦旅漂泊的一介布衣。由此可见,人事音书,世异时移,人生只有死亡是确定的,其他境遇皆为浮萍,不知何时就转了蓬。

李可爱匆匆建起来的布衣派只有小小的三间房,一间做为厨房,另外两间草草搭了榻。小一点的一间由李可爱当仁不让地占为己有,稍微大一点的一间由三兄弟堪堪挤在一起。

白青回来的这晚,除了他本人睡得香甜,他的两位师兄皆是各怀心思,辗转反侧。

胡迭睡在榻中间,怔怔地望着白青熟睡的面庞,心里不由地生了几分愧疚。曾经为了他下山,为了他去跟李可爱拼命,短短一段时间过后,竟连他的性命也没以前在意了,好像心里眼里都只剩下且唯独只有蒋溪,其他人都像过客,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而蒋溪则是整晚整晚的睡不着,丧家之痛如附骨之蛆般深深地浸在骨子里,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汹涌来袭,满地殷红的血液,成堆的尸山,母亲漠然又扭曲的面庞,都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不断地重复着睡着又醒来的状态中,每每都是咬着牙留着冷汗,全身冰冷不断抽搐,唯有胡迭紧紧握着的那只手传来太阳般的温度,提醒着他还活着,这一切都只是场梦。

一切都是覆水难收的梦,南柯一梦,抽筋削骨般的痛。

“你醒了?”胡迭小声问道,满室静谧,唯有这蚊蝇般的声音。

蒋溪: “嗯。”

胡迭:“你在想什么?”

蒋溪沉默了许久:“在想蒋府、想翠竹轩、想我娘,想我不见踪迹的爹。”

胡迭用力握住了蒋溪的手,捏了捏他的掌心,柔声安慰:“我们可以回去看看,也可以去坟前找伯母说说话,我还可以跟你去找伯父,说不定伯父还活着。”

蒋溪静静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回不去了,我已经没有家了。若不是我不争气,家里也不会到这个地步。我爹也是凶多吉少,我连去哪里找他都不知道,难道去大海捞针吗?”

“大海捞针也要捞,上刀山,下火海,都有我陪着你,你有家,我们都是你的家。”胡迭凑到蒋溪的面前,近得可以清晰地看见他根根分明得睫毛和红了的眼眶:“天涯海角都有我陪你。”

蒋溪以往只当胡迭野蛮任性好生气,没怎么着就要去哄。但自从家里出事以来,胡迭事事细心,无微不至,行动上百般熨贴,语言上各种安慰,像是一座可靠的小山,将自己严丝合缝地包围了起来,遮风挡雨。

患难之处见真情,这世间还有几个人能为他做到如此呢。

蒋溪兀自笑了笑,状做嫌弃般轻轻推了推胡迭,“二师弟,贴这么近干嘛,想吃你师哥豆腐吗?”

“是啊。” 胡迭想都不想自然道。

“呸。”蒋溪被他逗笑了,坐了起来,下榻穿衣洗漱,胡迭也赶紧跟着起来鞍前马后,像个卑微的小媳妇。

蒋溪:“......”

“算了,随他去吧。”蒋溪暗笑。

推门出去,迎面遇上和煦清爽的秋风,整个人都舒服地提了神,大好时光浪费了怪可惜的,蒋溪开始回想李可爱教的《布衣修符录》第一式—揠苗助长。

这本道书跟李可爱本人一样,具备极端且剑走偏锋的气质。

道行浅薄如蒋溪,本就是一根小小的幼苗儿,若是生拉硬扯地将其拔高两倍,脚下的根须就很难能稳固地联结在土壤中,随便一个风吹雨打,就再无生还之日。

怪不得这本“著作”一出,就被胡迭翻了无数个白眼,瞧都不瞧一眼,气得李可爱直接吹胡子瞪眼不满地骂:“让你学啦?这是给你师哥量身定做的,关你屁事!”

堂堂一介门派掌门,张嘴闭嘴屎尿屁的,还气沉丹田中气十足,漠然如蒋溪都不自觉的地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他懂什么?你们天命和天赋皆不同,这揠苗助长是每个人都能练的吗?那得有滔天的仇恨做引才站得住,要不轻易就死翘翘啦,所以这第二式叫做破釜沉舟,第三式叫做铁树开花,第四式叫做起死回生,第五式叫做苦尽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