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送药来的丫鬟望着他们两人，多了句嘴，“公子您终于醒啦！大人这几日为了照顾您，衣不解带，一个时辰都没睡呢，手上的伤也是，都鲜血淋漓了也没心思包扎。”
郭子野皱起眉，将丫鬟训斥了几句，赶了出去。
“皇后莫怪，山脚下只有这家猎户最近，臣怕路上颠簸损伤您的身体，就近住下了。只是小家小户，不知晓皇后的身份，冒犯到您了，臣心有愧疚。”
闻秋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想张开口说些什么，但是一开口，嗓子却又干又涩，根本吐不出一个字。
郭子野体贴地喂他喝完一碗水，“浓烟伤到了喉咙，现在可能还说不出话，过几日便好了，皇后别急。”
闻秋生没有说话，只对他眨了眨眼睛，像是应答一般。
从苏醒到现在，他乖巧得不可思议，让郭子野的心化成了一滩水似的，语气也情不自禁愈发温柔。
闻秋生出神地望着郭子野，他根本没听对方在说什么，他又回想起那时，在黑烟密布的天空下滴落的那一点鲜血。
很热、很烫，又带着一点腥。
明明是最接近死亡的气味，却无端让他感到安心。
闻秋生轻轻阖上了眼，声音轻微又缓慢，“子野。”
他伸出了手，郭子野也温柔地抓住了他，手上便传来粗糙的纱布触感。
“怎么了？皇后。”
“抱一抱我。”
闻秋生静静等待着，短暂的迟疑后，温暖的怀抱将他围绕，耳边传来一声温柔又放纵的叹息。
之前他便觉得郭子野和他二姐一样，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在哪里，都会包容他保护他。果然是这样，这一次也是如此。
而且，他想他已经知道郭子野的身份了。难怪正直严苛的御史大夫会从一开始就对他抱有善意，甚至在最后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保住他的性命。
这边闻秋生苏醒过来，另一边却有人陷入了无尽的梦魇。
闻秋生并不知晓，离他不过一个村庄距离的某处茅草屋中，本该于西部赈灾的太子在痛苦中辗转。
西烬守候在屋外，面容上笼罩一片阴云。
他无数次悔恨自己没能拦住太子，若是太子没听见乌山山贼剧增的消息，就不会冒着被陛下发现的风险赶来，就不会闯进大火，自然也不会酿成眼下这局面。
西烬无法理解，殿下那般畏火，怎会在望见那绵延火光时，发疯似的冲进了火海。
当时殿下的神情太过悲痛，西烬被震撼住，一时间都没来得及拦住他。最后迎来的便是满身浴血背着皇后走出来的太子，暗中盯着见郭御史找到皇后之后，太子才撑不住昏倒过去。
这一次太子发病来势汹汹，甚至失去了意识，虽然方便了西烬请大夫，但过了好几天也没见人清醒，反而愈发沉浸在梦魇里。西烬十分担忧，若太子殿下再不清醒，西部那边、或者陛下面前，不知道能不能瞒住。
外界的一切变化，薛无念毫不知晓。
梦魇里的恐惧与痛苦仿佛野兽撕扯开他的伤口，然后大快朵颐。身体上的万般痛楚都比不上内心翻涌袭来的绝望，像是有人活生生剖开他的胸膛，剮出他的心。
他看见无尽火光绵延京城，太极殿成了人间地狱。
火光的尽头，是熟悉的红衣身影，那是令他魂牵梦萦又黯然销魂的人。他想张开双臂将人抱住，却被猖狂又无情的火海阻拦，火舌将他的身躯烧成灰烬，然而再多痛楚都比不上他听见那一句带着笑意的话时。
“大哥，二姐，你们来带我回家了吗？”
与此同时，浓沉黑烟与火海中，薛无念将闻秋生背了起来，鲜血从他的身上滴嗒落进土壤。背上人无意识呢喃着，说出的话是一模一样。
窒息，绝望，梦里连痛苦的呜咽都成了奢侈。
第19章 “皇后，恕臣无礼了。”
闻秋生休养了几日，身体逐渐好转。陛下急令下派出的禁卫军包围了乌山附近，以禁卫军统领再次训练的青月为首，在肃杀令下，方圆百里山贼没有任何藏身之处。
再次回到闻秋生身边，青月的武功又上了一层，皮肤也晒黑了，眼里那毫不掩饰的开心却没变。
她将从乌雲寺废墟里挖出来的小和尚提溜到闻秋生面前，“公子，原来寺庙底下有人手挖的暗窖，这家伙就躲在里面，躲了十几天呢，也真是命大！”
小和尚靠着一点干粮支撑到现在，早已饿得虚弱无力，连求情都没力气了。
“小和尚，你既然说你是灵镜寺方丈的弟子，为何不去灵镜寺，而是守在这破庙里？还一守就是好几年？”
小和尚惊讶抬眼，他没想到闻秋生会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