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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屏美人(18)

来之前,她已先梳洗过,身上穿的是一件比白日更朴素的碧色襦裙,发间的玉簪却仍是白日那一枚极素净的。

元穆安半倚在卧榻上,目光从那枚簪上划过,只觉有些碍眼。

“赏你的东西,怎不见你用?”

这一两月来,他赏过她不少钗环首饰。可细细想来,她每次虽受了,却从没在他面前戴过。

在他的预想中,有人受了赏赐,必要感恩戴德、欣喜难抑。位卑者受尊长之赏如此,女人受自己仰慕的男人赏赐亦是如此。

当年,他母亲谢皇后对他父亲义德皇帝如此,宫中其他妃嫔也是如此。

而这个小宫女,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小娘子,却从没哪一次,见她领赏后,露出欣喜的表情。

秋芜低着头,才披好上襦,正系着齐胸襦裙的系带,闻言动作一顿,抬眼观察他的表情,就见到他面上一闪而过的不喜。

“奴婢惶恐,身为宫女,实在配不上殿下赏赐的珍宝。平日往来服侍贵人,若磕碰了珍宝,便是大大的不敬。况且,奴婢近来时常出入东宫,不敢太过张扬,以免给殿下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隐约能猜到元穆安不悦的缘故,无非是嫌弃她打扮得太过朴素,入不了他的眼,没有在讨好他这件事上费尽心思,又没有对他的赏赐欣喜若狂、感激涕零。

这些,她早就料想到了,只是仍旧没有按他的期望伪装自己而已。

他是个极有城府的人,若在他面前伪装得太过,恐怕轻易就会被他看破。

唯有半真半假,真假交织,才能过他心里的那一道道怀疑。

在宫里呆久了,秋芜觉得自己越来越看清这些贵人们的心意。

半年前,他之所以会看上她,除了容貌这一条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出现,的的确确是出于偶然,而她的身份,对他也没有半点威胁。

所以,方才回答他的那一番话,也皆是真话,只是隐去了最重要的一点:她压抑住了自己的情愫,再不会对他有半分眷恋与企盼之情。

一个人,若生了情,再多规矩,再多道理,都可以不管不顾。而唯有无情,才能冷静地分析形势,权衡利弊。

他赏的那些首饰,从镯子、簪钗到耳坠、项链,各式各样,所用金玉、宝石和锻造工艺皆是上乘,远胜她平日所用,她不戴出去张扬,合情合理。

“这么说,你倒是在替我考虑了。”

元穆安从榻上起身,站到她面前,从她手里接过系带,修长的手指灵活翻飞。

待两根宽带牢牢系紧在她的胸口,又没有放开,而是用左手顺势贴在她的心口,好像要感受一番她的心跳一般。

秋芜感受到他手心的热度,拼命克制着深呼吸的冲动,谦卑道:“奴婢不敢,只是明白自己身份卑微,能得殿下垂怜,已是受宠若惊,应该谨言慎行,否则,便是辜负了殿下的一番苦心。”

没有得到料想中她太多的反应,元穆安心里的那点不快自然不会轻易过去,不过,听她这一番解释,气已顺了许多。

她有分寸,知道不能给他惹麻烦,是好事。

既然她这样懂事,他也不介意多关怀体贴一番,遂移开贴在她心口的那只手,改为轻抚她没受伤的半边脸颊,笑道:“白日我已同母后说过了,近来她应当不会再为难九弟。不过,你回去后,仍要记得告诉九弟,少往清宁殿附近去,莫再给我惹麻烦。再有一次,我也不见得还会过去捞人。”

“奴婢明白,多谢殿下提醒。”

不用他说,秋芜也会让元烨远离清宁殿。

“去吧,今日来回两趟,也为难你了,一会儿让康成备一副肩舆送你回去吧。”

秋芜没有拒绝,低头称谢后,便退了出去。

她的确累了。虽只是卧在元穆安的膝头,让他给自己上药,可实际上却比让她站一个晚上还累。

照旧是海连送她回去。

一路乘肩舆回到毓芳殿附近的一条小道上,她笑着道了谢,又给海连等人塞了几块碎银,目送他们回去,这才悄悄走到自己屋外。

正要推门进去,却听见寝殿的方向传来一阵脚步声。

“秋姑姑?”竹韵披着衣提着灯笼站在廊庑下,大约是光线昏暗的缘故,有些不确定看到的到底是不是秋芜。

秋芜听到动静,吓得心口一抖,幸好面上没有表现出半分,只是镇定地转过身,冲竹韵笑了笑:“怎么这时候过来,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今日守夜的是竹韵和福庆,一个在里间,一个在外间,元烨先前已睡下了,这时候,竹韵不该出现在这儿。

“殿下睡了一觉,方才醒了,仍想着姑姑呢,命我来看一看姑姑有没有敷药,睡得好不好。”竹韵拉了拉肩上的衣裳,走到近前,见秋芜还穿得整整齐齐,像是不曾睡下的样子,不禁有点诧异,“这么晚了,姑姑方才出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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