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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屏美人(147)

而竹韵更是告诉他,秋芜同她们这些小宫女说起过去在掖庭宫的事时,半点怨怼的情绪也没有,只是平静地叙述,进而教导她们与人为善,将来若真遇上什么事,也千万别怨天尤人。

他觉得有些难以想象,一个从偏远的黔州进入繁华的京城,经历过数度生死的小娘子,竟然还能一直保持一颗平和善良的心。

不知不觉中,他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虽出身皇家,自小供养精良,但父亲的漠视和母亲的怨恨让他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消沉,小小的年纪,就比同龄人沉默许多,一直到如今,他都始终能感觉到自己内心难以消融的坚冰。

他忽然有些好奇秋芜这样的娘子到底是被什么样的父母家人养出来的。

有一日,他就拿这话出来问了竹韵。

竹韵来的次数多了,渐渐不像刚开始那样紧张,说起话来也流畅清晰。

她先是摇了摇头,道:“奴婢们知道姑姑家里已没人了,不愿惹姑姑想起伤心事,平日都不敢在姑姑面前提及与家人有关的事。”

说着,她低头细想了想,又在元穆安略显失望的目光中抬头,道:“奴婢想起来,姑姑有几次和奴婢私下说笑的时候,就说起过家里的事。”

她说,秋芜的父母和哥哥都十分疼爱她。

父亲会教她读书识字,别的小吏人家的女儿有许多都只略学几个字,有学得多的,也都是看女则、女诫等。

秋芜的父亲却会像教她哥哥一样教她,见她字写得好,还曾购来了几幅名帖的拓本给她临摹。对于京中的大户人家而言,那几幅字帖算不上多么值钱,但对于他们这样一个小吏之家而言,确实是一笔不菲的钱财。

母亲则体贴入微地照顾她。她生来有不足之症,年幼时瘦弱不堪,母亲便时时关心她的饮食穿用,家里最好的布料都拿来给她做衣裳,最好吃的食物也都先给她挑。家中的堂屋里供着一尊佛像,母亲早晚上香诵经,只为替她这个女儿求个安乐顺意的一辈子。

至于哥哥,从小与她一起长大,到哪里都站在她前面护着她。她幼时调皮,爬墙上树,哥哥都站在下面不错眼地看着,她偶尔不慎滑落,哥哥一定不顾自己的安危伸手接住她。

她在宫里十多年,虽很少提及,内心深处却从没有忘记过自己的家人。

竹韵笑了笑,感慨一句:“有家人这般疼爱,难怪姑姑生得性子这样好。”

她说的全然是心里话,元穆安听罢,却又一次沉默了。

每一次听竹韵说这些他不知道的事,他似乎都以沉默居多。

实在是真实的秋芜总与他以为的相差极大。

譬如父母家人,他曾以为秋芜和他一样,是因为父不慈母不爱,才会在八岁那样的年纪就被送往遥远的京城。

如今听竹韵说了才知道,原来她的父母那么疼爱她,将她当掌上明珠一般捧着护着。想来当初送她入宫,也是因为黔州遭遇战乱,怕她留在黔州会遭遇不测,才想到了这条路。

他一时不知道该替她能在这样温馨和睦的家中度过八年岁月而感到幸运,还是替她因只享受了八年单纯快活的日子而感到不幸。

这些话,他很难想象都是如何从秋芜的口中说出来的。

他也不是没问过她家中的事,可她却从没说过这么多话。

该怨她不肯在他面前吐露实情吗?

他想了想,在心中无奈地摇摇头。她如实回答了,只是那时候,他对她过去的事并不感兴趣,总觉得不过是最普通平凡的百姓人家而已,没什么值得说的。

她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人,自然能看出他的态度。他不问,她当然不会再多说。

竹韵如今已习惯了元穆安的忽然沉默,识趣地闭嘴不打扰他的思绪。

也不知过了多久,元穆安忽然开口问:“她那个失散的哥哥,你可还知道些什么?”

竹韵绞尽脑汁,想了片刻,道:“奴婢记得姑姑说她哥哥比她大三岁,在姑姑的家乡黔州变乱之时,便已经与家人失散了,这些年姑姑在宫中,也没再得到过消息。其他的奴婢就不知晓了。”

元穆安顿了顿,挥手让她下去,自己则在榻上静坐了片刻。

他之前一直以为秋芜与家人的羁绊不深,因此虽也派人往通往黔州方向的官道上找了,却并未特别留心。

可听完竹韵的话,他才意识到秋芜对家人一定十分牵挂。她的父母双亲虽不在了,那个失散的哥哥却还有生还的可能。

尽管这么多年杳无音信,但他已见识到秋芜看似柔弱温顺,实则倔强固执的性情,一定不会就这样放弃。既然逃出宫,甚至很可能早已逃出京城,她应当会再想办法寻找她那个哥哥的下落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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