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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玫瑰(38)

“你怎么会知道?”叶梅桂很惊讶。

“身为一个工程师,一定要有锐利的双眼,还有敏锐的直觉。”

“你少胡扯。告诉我,你怎么猜到的?”

“妳想知道吗?”

“嗯。”

“今天妳请客,我才告诉妳。”

“那算了。”叶梅桂说完后,拿起窗边的一本杂志,低头阅读。

“好啦,我说。”

“今天你请客,我才要听。”她的视线仍然在杂志上。

“好,我请。可以了吧?”

“嗯。”她放下杂志,微微一笑,抬头看我。

“夜玫瑰”〈12。3〉byjht。“妳仔细回想一下她刚刚收menu的动作。”

“没什么特别的呀。”叶梅桂想了一下。

“我做个动作给妳看,妳要看清楚喔。”

我将双手五指并拢、小指跟小指互相贴住,让手心朝着脸,距眼前十公分左右。然后双手由内往外,逆时针转360度。

最后变成姆指跟姆指贴住、手心朝外。

“看清楚了吗?”

“嗯。”叶梅桂跟着我做了一遍。

“这是日本舞的动作。她刚刚收起menu时,顺手做了这个动作。”

“哦。”叶梅桂笑着说:“难怪我以前老觉得她们收menu时,好像把menu转了一圈。”

“嗯。不过她的动作还是有些瑕疵,并不标准。”

“哪里不标准?”

“叶老师,这是妳们的咖啡和蛋糕,请慢用。”

那位小姐把咖啡和蛋糕从托盘一样一样拿出,摆在桌上,笑着说:“还有,这是我们新做的饼干,也是手工制的,姐姐想请妳们尝尝。”

她再从托盘拿出一碟饼干,朝我们点个头,然后收起托盘。

又做了一次日本舞的动作。

“谢谢。”我和叶梅桂同时道谢。

“真的耶。”等小姐走后,叶梅桂笑着说。

“嗯。她做的动作很流畅,拍子也刚好是三拍,抓得很准。”

“那到底哪里不标准?”

“嗯。喝完咖啡再说。”

“我现在就要听。”

“乖乖喔,别急。哥哥喝完咖啡就告诉妳。”

“喂!”

“咳咳。”我轻咳两声,放下咖啡杯,接着说:“关键在眼神。”

“眼神?”

“嗯。”我点点头:“这是日本女人的舞蹈动作,不是男人的舞步。”

“所以呢?”

“所以眼睛不可以直视手心。应该要稍微偏过头,斜视手心。”

“干嘛要这样?”

“日本女人比较会害羞,这样可以适度表达一种娇羞的神情。”

“哦。”叶梅桂应了一声,点点头。

“妳刚刚的脸红,也是一种娇羞。”

“我没有脸红!”叶梅桂情急之下,拍了一下桌子。

叶梅桂拍完桌子后,似乎觉得有些窘,赶紧若无其事地翻着杂志。

翻了两页后,再抬起头瞪我一眼:“我不跟你说话了。”

然后静静地看杂志,偶尔伸出右手端起咖啡杯,或是拿起一块饼干。

我看她一直没有抬起头,似乎是铁了心不想理我。

于是我偷偷把她的咖啡杯和装饼干的碟子,移动一下位置。

她伸出右手摸不到后,有点惊讶地抬起头,然后再瞪我一眼。

“无聊。”她说了一句。

除了每天早上出门上班前的交会外,我很少在白天时,看着叶梅桂。

像这种可以在阳光下看着她的机会,又更少。

可是现在,我却可以看到下午的阳光从窗外树叶间洒进,最后驻足在她的左脸,留下一些白色的光点。

窗外的树叶随着风,轻轻摇曳。

于是她左脸上的白色光点,也随着移动,有时分散成许多椭圆,有时则连成一片。

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一朵玫瑰,在阳光下,随风摇曳。

我看了她一段时间后,突然想起,我也很少看见阳光下的学姐。

那时社团的例行活动,都在晚上。

除了在广场上的例行活动外,其它的时间,我很少看到学姐。

即使有,也通常是晚上。

阳光下的学姐会是什么模样呢?会不会也像现在的叶梅桂一样?

我注视着叶梅桂,渐渐地,她的脸开始转变。

我好像看到学姐的脸,而且学姐的脸愈来愈清楚。

那是一张白净的脸,应该是白净没错。

虽然我看到学姐的脸时通常是在晚上,但在白色水银灯光的照射下,要判别肤色显得更轻易。

而且在靠近右脸的颧骨附近,还有一颗褐色的痣,是很淡的褐色。

没错,学姐的脸就是长这样,我终于又记起来了。

广场上夜玫瑰与眼前夜玫瑰的影像交互重迭,白天与黑夜的光线也交互改变。

我彷佛置身于光线扭曲的环境,光线的颜色相互融合并且不断旋转,导致影像快速地变换。

有时因放大而清晰;有时因重迭而模糊。

我睁大了眼睛,努力看清楚真正的影像。

就好像努力踮起脚尖在游泳池内行走,这样鼻子才可以露出水面呼吸。

一旦脚掌着地,我便会被回忆的水流淹没。

我的脚尖逐渐无法支撑全身的重量,我快撑不住了。

“喂!”叶梅桂突然叫了我一声:“干嘛一直看着我?”

她的脸似乎微微一红,脸颊的红色让眼前的夜玫瑰更像夜玫瑰。

于是我回到咖啡厅、回到窗外的阳光、回到眼前的夜玫瑰。

我脚一松,脚掌着地。而游泳池内的水位,也迅速降低。

“没什么。”我喘了几口气。

“怎么了?”她合上杂志,看着我:“不舒服吗?”

“没事。”我恢复正常的呼吸:“今天的阳光很舒服。”

“是呀。”她笑了笑:“我以前最喜欢傍晚时来这里坐着。”

“真的吗?”

“嗯。这时候的阳光最好,不会太热,却很明亮。”她手指着窗外:“然后一群小朋友下课回家,沿途嬉闹着,那种笑声很容易感染你。”

“是啊。”我终于笑了笑:“可惜今天放假,小朋友不上课。”

“嗯。我好想再听听小朋友的笑声。”

“那就再回去当老师吧。”

“再回去……当老师吗?”叶梅桂似乎进入一种沈思的状态。

“妳本来就是老师啊,当然应该回去当老师。”

“当然吗?”

“嗯。”

“这样好吗?”

“为什么不好?”我反问她。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再当幼儿园老师吗?”

“妳不说,我就不知道。”

叶梅桂喝下最后一口冷掉的咖啡,再缓缓地说:“我在这附近的幼儿园,当过两年老师。每天的这个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间。”她笑了笑,接着说:“那时小朋友们都叫我玫瑰老师。”

“玫瑰老师?”我也笑了笑:“一听就知道一定是个很可爱的老师。”

“你又知道了。”她瞪了我一眼。

“当然啊,小朋友又不会说谎,如果不是美得像是一朵娇媚的玫瑰,他们才不会叫玫瑰老师呢。小朋友的世界是黑白分明,大人的世界才会有很多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