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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玫瑰(32)

因为我刚刚很自然地,叫了她一声,玫瑰。

“如果你喜欢,以后就叫我玫瑰好了。”

“好。”

“去忙吧。”

“嗯。”

我走回房间,坐在书桌上,才想起公文包掉落在门外。

隔天早上要出门上班前,原本已经穿上了北斗七星裤,但是怕叶梅桂的爸爸如果看到星星,会觉得我是那种不正经的男孩。

于是脱掉北斗七星裤,换上另一条浅灰色的长裤。

可是,万一这条长裤好死不死刚好在今天被小皮咬出破洞呢?

叶梅桂的爸爸看到破洞后,心里会怎么想呢?

“玫瑰啊,这小子一定很穷。妳看,裤子都破了还穿。”

她爸爸会这么说吗?

嗯,也许不会。搞不好他反而会说:“玫瑰啊,妳看这小子连破裤子也穿,一定是勤俭刻苦的好男孩。”

我就这样坐在床上,左思右想,犹豫不决。

“还躲在房里干什么?你快迟到了。”叶梅桂的声音在客厅响起。

“喔。”我应了一声,继续思考。

“喂!”过了一会,她又叫了一声。

我只好走出房门,告诉她:“我不知道要穿哪一条裤子。”

“你有病呀,随便穿就行。”

“可是……”

“要不要我借你一条裙子穿?”

“不敢不敢。”我赶紧回到房间,提起公文包。

要走到阳台前,我突然急中生智,蹲下身,把裤管卷至膝盖。

小皮凑近我时,先是停顿一下,然后抬头看我,眼神一片迷惘。

“哈哈哈……”我很得意:“天无绝人之路啊!”

“你干嘛卷起裤管?”叶梅桂递给我综合维他命丸和一杯水。

“我想让我的小腿透透气。”吞下药丸后,我说。

“无聊。”

“我走了,晚上见。”

我走出楼下大门,感觉到小腿凉风飕飕,才把裤管放下。

到办公室时,跟疏洪道要那枝笔,他死都不肯给我。

还说我不够意思、不讲义气之类的话,足足念了半个钟头。

我按照惯例,装死不理他。

如果让我比较的话,我会觉得今天比要跟叶梅桂吃饭那天,还紧张。

洗手间的镜子一定对我感到很不耐烦。

如果洗手间的镜子是魔镜的话,我可能会问它:“魔镜啊魔镜,我是不是一个认真上进、前途无量的好青年?”

七点半左右,手机响起。

“喂,我在你们公司楼下。下来吧。”叶梅桂的声音。

“好。”

我提着公文包,准备跑下楼。

可是看了公文包一眼,我心里便想这下完蛋了。

因为这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没前途的小职员所拿的公文包。

这个公文包早已年代久远,是我在台南的夜市买的。

当初要买时,那个老板还说:“这是真皮的。”

“真皮?”我很纳闷:“那为什么卖这么便宜?”

“真的是塑料皮,简称真皮。”老板哈哈大笑。

我看老板还有一些幽默感,而且又便宜,就买了它。

我已经用了它好几年,有些表皮都已脱落,看起来像斑驳的墙。

怎么办呢?今天还得用它带一些资料回去整理,不能不提着它。

我又面临左右为难的窘境。

直到手机又响起,传来叶梅桂的声音:“我数到十,如果还没看见你的话……”

“我马上下去。”

不等她的话说完,我挂上电话,拿起公文包,立刻冲下楼。

第十四章

我跑到叶梅桂身旁,她瞪了我一眼。

“对不起。我……”

“别说了。上车吧。”

“待会我该怎么说话?要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还有……”

“别担心。我根本不在乎我爸爸喜不喜欢你,所以你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如果你可以惹他生气,搞不好我还会感激你。”

“对啊。”我恍然大悟:“我只是假装是妳男朋友而已。”

“这不是假不假装的问题。”

“嗯?”

“如果你真的是我男朋友,我只在乎我喜不喜欢你,干嘛在乎别人是否也喜欢呢?”

她从皮包里拿出一张面纸:“你流了一身汗,先擦擦汗。”

我接过面纸,擦擦脸。

“上车吧,笨蛋。”她笑了一笑。

听到叶梅桂这么说,我心情便轻松多了。

剩下的,只有对她父亲的好奇心。

我正在脑中想象她父亲的模样时,叶梅桂停下车,转头告诉我:“到了。”

“这么快?”

“嫌快的话,我可以再载你到附近晃一圈。”

“喔。”我赶紧下车。

我看了一眼餐厅大门,餐厅的门面看来金碧辉煌、灿烂夺目,好像是专供有钱人来挥霍的餐厅。

“今天谁请客?”我问叶梅桂。

“我爸爸。”

“还好。”我拍拍胸口。

“进去吧。他已经在里面了。”

“嗯。”

“别担心,做你自己就行。就当吃一顿免费的大餐。”她笑着说。

服务生领着我们左拐右弯,还经过一个假山和小花园,最后来到一个靠窗的餐桌。

叶梅桂的父亲靠窗坐着,看到我们,笑了一笑,算是打招呼。

她也坐进靠窗的座位,和她父亲面对面,我则坐在她左手边。

他看起来应该比实际的年龄年轻,照理说他应该有50几岁,但看起来却只有40出头。

他穿着深灰色衬衫,戴一副银框眼镜,脸颊和身材都很清瘦。

眼神是明亮的,笑容却很温和。

“我男朋友。”她坐下前,看了他一眼,左手指着我,声音很平淡。

“你好。”她父亲站起身,伸出右手。

“伯父您好。”我急忙也伸出右手,跟他握了握。

“请坐,别客气。”握完了手,他说。

“谢谢。”我等他坐下,我再坐下。

“怎么称呼?”他看着叶梅桂,问了一句。不过叶梅桂没有回答。

我正纳闷为什么她没有回答时,她转过头看了看我,说:“喂,人家问你怎么称呼。”

“人家是问妳吧,妳怎么……”我话还没说完,她很用力瞪我一眼。

我恍然大悟,急忙站起身:“伯父您好,我姓柯。”

他微微一笑:“柯先生。别拘束,请坐。”

“不敢当。伯父您叫我小柯就可以了。”

“好,小柯。请坐吧。”

我慢慢坐了下来,叶梅桂凑近我耳边低声说:“不要用您,用你就行。”

“喔。”我点点头。

服务生递上菜单,我们三人一人一份。

“玫瑰。”他的声音很温柔:“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

“嗯。”她只简单应了一声。

“不用帮妳男朋友省钱,今天爸爸请客。”他笑着说。

“我知道。”叶梅桂的声音,依然平淡。

我曾经说过,叶梅桂的声音是有表情的。

我可以从她的声音中,看到她喜怒哀乐的表情。

如果声音的样子,真的可以传达情感,那么他们父女,就是个中高手。

叶梅桂的父亲毫不掩饰地展现他的温情,但她显然并不怎么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