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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玫瑰(3)

叶梅桂先看了看小皮,再看了看我。

可能是她视线移动的速度太快,还来不及变化,因此看我的眼神中,还残存着看小皮时的温柔。

甚至带点玫瑰刚盛开时的娇媚。

从进来这间屋子后,叶梅桂的眼神虽谈不上凶,却有些冷。

即使微笑时,也是如此。

她的眼睛很干,不像有些女孩的眼睛水水的,可从眼神中荡漾出热情。

她的眼神像是一口干枯的深井,往井中望去,只知道很深很深,却不知道井底藏了些什么。

有个朋友曾告诉我,一个人身上有没有故事,从眼神中就可以看出来。

每个人都可以假装欢笑愤怒或悲伤,却无法控制眼神的温度,或深度。

似乎只有在看着小皮时,叶梅桂才像是绽放的夜玫瑰。

我还没看过叶梅桂像玫瑰般的眼神,所以她问完话后,我发楞了几秒。

不过才几秒钟的时间,却足以让她的眼神降低为原来的温度。

“小子,发什么呆?回答呀。”

“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我养过狗的关系吧。”

“是吗?那你现在呢?”

“现在没了。我养过的两只狗,都死于车祸。”

我说完后,又蹲下身摸摸小皮的头。

“你会伤心吗?”我们沉默了一会,叶梅桂又开口问。

“别问这种妳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有点生气,同样是养狗的人,应该会知道狗对我们而言,像是亲人。

亲人离去,怎会不伤心?

“对不起。”她说。

她一道歉,我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也不知该如何接腔,气氛有些尴尬。

没想到她也蹲了下来,左手轻抚着小皮身上的毛,很轻很柔。

眼神也是。

“你知道吗?我以前并不喜欢狗。”

“那妳为什么会养小皮?”

“牠原本是只流浪狗,在巷口的便利商店附近徘徊。”

她举起小皮的前脚,让小皮舔了舔她的右脸颊,然后再抱住牠。

“我去买东西时,牠总是跟着我。后来我就把牠带回来了。”

叶梅桂显然很高兴,一直逗弄着小皮。

我猜测叶梅桂决定要带回小皮时,心里应该会有一番转折。

由于是初次见面,我不想问太多。

也许她跟我一样,只是因为寂寞。

寂寞跟孤单是不一样的,孤单只表示身边没有别人;而寂寞却是一种心理状态。

换句话说,被亲近的人所包围时,我们并不孤单。

但未必不寂寞。

“听过一句话吗?”我穿好鞋子,站起身说。

“什么话?”叶梅桂也站起身。

“爱情像条狗,追不到也赶不走。”

“很无聊的一句话。”

“我以为这句话很有趣。”

“有趣?小子,你的幽默感有待加强。”

“妳还是坚持叫我小子吗?”

“不然要叫你什么?”

“我姓柯,叫柯志宏。”

“哦?你不姓蔡?”

“我为什么要姓蔡?”

“我总觉得,你应该要姓蔡。”

“其实也没差,因为柯跟蔡,是同一姓氏。”

“真的吗?为什么?”

“如果我告诉妳由来,那就是历史小说,而不是爱情小说了。”

“你说什么?”

“喔,没事。总之柯蔡是一家。”

“那我以后就叫你柯志宏好了。”

“谢谢妳。那我走了,明天见。”

叶梅桂又蹲下身,抓起小皮的右前脚,左右挥动。

“小皮,跟哥哥说再见。”

“哈哈哈。”她的动作和说话的语气很逗,于是我笑了起来。

“笑什么?”她仰起头,瞪着我。

“没事。只是觉得妳的动作和语气很可爱。”

“我不喜欢被人嘲笑,知道吗?”

她的语气和眼神,都很认真。

“我不会的。相信我,我真的只是觉得可爱而已。”

“嗯。”

叶梅桂和小皮,同时仰头看着即将离去的我,她们的眼神好像。

“妳是因为小皮的眼神,才决定带牠回家的吧?”

“嗯。我看到牠独自穿越马路向我走来,我突然觉得牠跟我很像。”

她迟疑了一下,接着问:“你会不会觉得这很夸张?”

“不会的。”我笑一笑:“别忘了,我养过狗,我知道狗会跟主人很像,尤其是眼神。”

“谢谢你。明天什么时候搬来?”

“傍晚吧。”

“那明天见。”

“明天见。”

叶梅桂抱起小皮,转身走向自己房间。

小皮的下巴抵住她的左肩,从她的身后,看着我。

进房门前,她再转身跟我挥挥手。

她们果然拥有同样的眼神。

“夜玫瑰”〈2。3〉byjht。我躲到所有光线都不容易照射到的角落里,坐着喘息。

用夸张的呼气与擦汗动作,提供自己不跳下一支舞的理由。

也可以顺便避开旁人狐疑的眼光。

因为,有时这种眼光会带点同情。

除了围成一圈所跳的舞以外,一旦碰到这种需要邀请舞伴的舞,我总是像个吸血鬼,寻找黑暗的庇护。

躲久了便成了习惯,不再觉得躲避是种躲避。

“学弟,怎么不去邀请舞伴?下一支舞快开始了。”

背后传来不太陌生的声音,我有点吃惊地回头。

白色的灯光照在她的右脸,背光的左脸显得黑暗。

虽然她的脸看起来像黑白郎君,但我仍一眼认出她是谁。

“学姐,我……我不太敢邀女孩子跳舞。”

“别不好意思。”

她伸出左手拉起我的右手,走向广场中心:“这支舞是华尔兹旋律,很轻松也很好跳。我们一起跳吧。”

音乐响起:“iwasdancingwithmydarlingtothetennesseewaltz……”

“夜玫瑰”〈3。1〉byjht。我的东西并不多,除了衣物外,只有一台计算机。

原本想自己一个人慢慢搬,大概分两次就可搬完。

但朋友坚持开车帮我载,可能是因为他听说我的室友是个女子的关系。

搬离朋友的住处前,我还向他爷爷上了两炷香,感谢照顾。

我抱着计算机主机,和朋友准备搭电梯上楼时,电梯门口又贴了张字条:“电梯已故障,请您多原谅。何不走楼梯,身体更健康。”

昨天电梯故障时,字条上只写16个字,没想到今天却变成五言绝句。

我欲哭无泪,只好抱着沉重的主机,一步一步向上爬。

终于爬到七楼,我先轻放下主机,喘了一阵子的气,擦去满脸的汗水。

然后打开门,再抱起计算机主机,和朋友同时走进。

小皮看到我们,狂吠了几声后,突然向我朋友冲过来。

我双手一软,立刻抛下手上的计算机主机,蹲下身抱住小皮,安抚牠:“小皮乖,这是哥哥的朋友。”

“朋友的朋友不见得是朋友。”叶梅桂坐在沙发上,淡淡地说。

“哥哥的朋友,总该是朋友了吧?”小皮仍在我怀中低吼。

“那可不一定。李建成的朋友,可能会要了李世民的命。”

她仍然坐在客厅中间三张沙发的中间,看着电视,简短回答我。

“原来这只狗叫小皮喔。小皮好漂亮、好可爱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