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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玫瑰(27)

“我晚上请妳吃饭,有空吗?”

“为什么请我吃饭?”

“因为……那个……我上次说过要请妳吃饭的。”

“上次?”她哼了一声:“八百年前的事也叫上次?”

“不好意思。我竟然忘了,所以拖了这么久。”

“那你今天怎么会突然想起来?”

“因为有人送我一张餐厅的优待券。”

“是哦。所以如果别人没送你优待券,你就会一直忘记?”

“应该……应该是不会啦。”

“应该?”她又哼了一声:“那表示你还是有可能会忘记。”

“从机率学上来说,是有这种可能。”

“很好。”她的呼吸声音变重:“那我今晚跟你吃饭的机率就是零。”

然后电话就断了。

我很懊恼又惹她生气,呆立了一会,才转身搭电梯上楼。

进了办公室,坐回我的座位,椅垫尚未坐热,手机又响起。

“喂!”是叶梅桂的声音。

“怎么了?”

“听到电话突然断掉,你都不会再打来吗?”

“不是妳挂断的吗?”

“是呀。但你还是应该再打来问为什么的。”

“喔。那妳为什么挂电话呢?”

“因为生气呀。”

“喔,我知道了。对不起。”

“知道就好。”

“嗯。”

然后按照惯例,我们又同时沈寂。

“喂!”

“干嘛?”

“我刚刚只说今晚不跟你吃饭,没说明晚不行。”

“那明晚可以吗?”

“可以呀。”

“好啊。那明天见。”

“笨蛋,你今天不回家的吗?我们今晚就可以见到面了。”

“我真胡涂。”我笑了几声:“那我晚上再跟妳约时间地点好了。”

“嗯。”

“那就这样啰。”

“干嘛急着想挂电话?”

“喔?还有事吗?”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今晚不行?”

“好,为什么不行呢?”

“因为今晚我有事。”

“喔。”

“你怎么不问我,今晚有什么事呢?”

“好,妳有什么事呢?”

“今晚有人约了我吃饭。”

“喔。”

“你怎么不问我,今晚是谁约了我呢?”

“好,是谁约妳呢?”

“我爸爸。”

“喔。”我很怕她又要我发问,只好先问她:“妳爸爸为什么约妳吃饭呢?”

“这种问题就不必问了。”

“是。”

“总之,今天我会晚点回去。”

“好。”

“你今天回去时,阳台的灯是暗的。你要小心,别又撞到脚了。”

“嗯,我会小心的。”我想了一下,说:“那还有什么事是我该问而没问的?”

叶梅桂笑了一声:“没了。”

“嗯,bye-bye。”

“bye-bye。”

挂上电话,我想既然叶梅桂今天会晚点回去,那我也不急着回去。

大概九点左右,我才下班。

在外面随便吃点东西,回到七c时,已经是十点出头。

叶梅桂不在,我只好先带着小皮出去散步。

等到我跟小皮再回来时,已经快11点了,叶梅桂还没回来。

我把客厅和阳台的灯打亮,然后回到房间,房门半掩。

虽然我在书桌上整理资料,但仍侧耳倾听客厅的动静。

我可能太专心注意客厅中是否传来任何声响,所以彷佛可以听见客厅墙上的钟,滴答滴答。

直到听见叶梅桂开门的声音,我才松了一口气。

慢慢把资料收进公文包,整理完毕后,我走出房门。

叶梅桂坐在沙发上,没看电视,也没看书或报纸,只是闭上眼睛。

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靠躺在沙发的椅背上。

宛如一朵含苞的夜玫瑰。

“夜玫瑰”〈10。3〉byjht。我驻足良久,不敢惊扰她。

彷佛我一动,便会让夜玫瑰凋落一片花瓣。

于是悄悄转身,从半掩的房门,侧身进入。

坐躺在床上,随手翻阅一些杂志和书籍,并留意客厅的变化。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打了一个呵欠,我才看了看表,已经差不多是我睡觉的时间了。

我轻声走到客厅,叶梅桂依然闭着眼睛、靠躺在沙发上。

即使再多的时间流逝,对她而言,似乎没有丝毫变化。

我怀疑她是睡着了。

“叶梅桂。”我试着叫了一声。

“嗯。”她应了一声,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累了就回房间睡,在客厅睡会着凉的。”

“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她抬头看墙上的钟:“你怎么还没睡?”

“我放心不下妳,所以出来看看。”

“这么好心?”叶梅桂笑了起来:“你确定你是那个赖皮不请我吃饭的柯志宏吗?”

我笑了笑,从口袋掏出那张餐厅的优待券,递给她。

“这家餐厅我没听过。嗯……”

叶梅桂想了一下,将优待券还给我,说:“我们约明晚八点在餐厅门口碰面,好不好?”

“好啊。”我收下优待券,走到我的沙发坐下,说:“今晚跟妳父亲吃饭,还好吧?”

“还好。他大概是觉得很久没看到我了,所以他的话特别多。”

“妳们多久没见面了?”

“有三四年了吧。”

“这么久?”

“会很久吗?我倒不觉得。”她把小皮叫到沙发上,抚摸着牠:“有些人即使三四十年没见,也不会觉得久。”

“妳确定妳说的是妳父亲吗?”

“坦白说,我不确定。”叶梅桂笑了笑:“我不确定他还是不是我父亲。”

我很惊讶地望着她,虽然她试着在嘴角挂上微笑,但她的声音和她抚摸小皮的动作,已经出卖了她的笑容。

我又看到她将五指微张,只用手指抚摸小皮,不用手掌。

“妳……”我顿一顿,还是想不出适当的话,干脆直接说:“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寂寞呢?”

“嗯?”她转头问我:“你在担心吗?”

“是啊。”

“谢谢。”她又笑了笑:“我没事的。”

“可以谈谈妳父亲吗?”

叶梅桂突然停止所有的声音和动作,甚至是笑容,只是注视着我。

“我父母在我念高中时离婚,目前我父亲住加拿大。”

“喔。”我觉得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有些局促。

“他今天下午回台湾,打电话给我,约我出来吃个饭。就这样。”

“就这样?”

“是呀,不然还要怎样呢?”

她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喔。”

“不过如果你早10分钟打电话给我就好了。”

“喔?”

“这样我今晚就可以先跟你吃饭呀。我不是很喜欢跟他吃饭。”

“喔。”

“别喔啊喔的,没人规定女儿一定要喜欢跟父亲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