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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玫瑰(18)

“是你太混了吧。”学姐笑了起来,呼吸已恢复正常:“水舞是流传到台湾的第一支土风舞,你竟然不知道。”

“这……”我有些局促不安:“我很惭愧。”

“我是开玩笑的。”学姐招招手,示意我也坐在矮墙上。

“因为我喜欢以色列的舞蹈,所以做了些功课。”

“学姐为什么喜欢以色列舞?”我走到矮墙,坐在她的左手边。

“以色列人非常团结,因此他们的舞蹈多半是手牵着手围成一圈跳的。

套句你说过的话:所有的人围成一圈,大家都踏着同一舞步。“

学姐转头看了看我,嘴角似笑非笑:“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渴望一种归属感。”

学姐说完后,站到矮墙上仰视夜空,双手用力伸展,深深呼吸。而我听完后,觉得很惊讶,但不敢问为什么。

在夜空中,学姐一定是闪亮的星星;而我却觉得,我隐没在那一大片的黑暗里。

星星理所当然地属于夜空,毕竟它们是视线的焦点;只有黑暗,才会渴望被视为夜空的一部份。

所以我一直无法体会学姐所说,她也渴望着归属感的心情。

后来我才听说,学姐是个孤儿。

“学弟,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一支舞吗?”

我仰视着她,然后摇摇头。

学姐从矮墙上,嘿咻一声跳下。

“夜玫瑰。”学姐说。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夜玫瑰”这个名词。

“夜玫瑰”〈8。1〉byjht。这个罕见的台风名叫纳莉,气象局第一次发布海上台风警报的时间,是2001年9月8日深夜23时50分。

然后在9月10日上午9时,解除了海上台风警报。

但纳莉并未远去,在台湾东北方海面打转了几天后,突然调头,朝西南方直扑台湾。

9月16日晚上21时40分,在台湾东北角,台北县三貂角至宜兰县头城一带,登陆。

当天是星期天,但老板却要求我们这组工作群要加班。

纳莉台风尚未登陆台湾前,雨已经下得不可开交。

“小柯,我到基隆河堤防去看看。”

傍晚六点多,疏洪道似乎在办公室坐不住,起身跟我说。

“这时候去?有点危险吧。”

“雨下成这样,我担心基隆河水位会暴涨。我还是去看看好了。”

“我陪你去吧。”

“我会小心的。”疏洪道拿起雨衣:“有什么状况,我再通知你。”

因为担心疏洪道,所以过了平常的下班时间,我仍然留在公司等电话。

整个办公室只剩下我一个人。

晚上八点左右,我在办公室接到疏洪道的电话。

“小柯,基隆河水位已经超过警戒线了。”

疏洪道那端的声音,还夹杂着猛烈的雨声,和断断续续的风声。

“你在哪里?”我很紧张:“不要待在堤防边,快回家!”

“你放心,我待会就回去。只是如果雨再这么下的话,恐怕会……”

“会怎样?”

“恐怕再几个小时后,洪水就会越过堤防,流进台北市。”

疏洪道的声音虽然冷静,却掩不住惊慌。

挂上电话,我连公文包也没提,坐上出租车,直奔回家。

看了看表,已经八点45分了,比我平常到家的时间晚了45分钟。

虽然阳台上的灯是亮的,但我尚未脱去鞋袜,就先探头往客厅。

叶梅桂不在。

“叶梅桂……”等了几秒后,没有回应。我再叫了声:“叶梅桂!”

小皮懒洋洋地朝我走过来,我蹲下身摸摸牠的头:“小皮,你姐姐呢?”

牠一脸愕然,应该是听不懂。

“小皮,whereisyoursister?”我改用英文,再问一次。

小皮歪着头,吐出舌头。

我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竟然忘了狗是听不懂人话的。

我立刻转身出门,坐电梯下楼。

推开楼下大门时,雨声像是放鞭炮一样,劈里啪啦。

我又拍了一下脑袋,因为我把雨伞随手搁在阳台上了。

只好再坐电梯上楼,开门拿了伞,又冲下楼。

我先找叶梅桂的机车,发现它还停在附近,可见她没骑机车出门。

所以人应该不会走太远。

我先往巷口走去,但问题是,这里的“巷口”有好几个。

到底她是朝哪个方向呢?

我受过专业的逻辑训练,所以会先冷静,然后开始思考。

台风天的雨夜,出门的原因?而且这个原因并不需要骑机车出远门。

嗯,最大的可能,是走路去买东西。

好,假设她去买东西,会买什么呢?

有什么东西是马上就得买而且不能拖延?

没错,一定是晚餐,或者是为了台风天而准备的食物。

我找了所有的便利商店,和卖餐点的店与摊贩,没有发现。

这没关系,因为找寻的过程中常会有不可抗拒的因素。

就像电影或小说情节中,男女主角常会莫名其妙地错过一样。

例如男主角在第一月台慌张地找寻;而女主角在第二月台无助地等待。

当男主角遍寻不着时,便匆忙往第二月台跑去;而女主角等得心焦,却决定走向第一月台。

只不过他们一个走天桥、一个走地下道,所以还是碰不着。

然后男主角应该会声嘶力竭地大叫女主角的名字,但火车快进站了,车站开始广播的声音淹没了男主角的呼喊声,所以女主角没有听到。

于是男主角低头喘气;女主角掩面叹息。

当他们同时抬起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准备往另一个月台找寻时,视线正要接触之前的一剎那,火车刚好进站,遮住了他们的视线。

所以我再找一遍,只不过这次的顺序和上次相反,但仍然没有发现。

嗯,没关系,这应该是那种天桥与地下道形式的错过。

我决定先回去,因为她可能已经买完东西回家了。

我放松脚步,慢慢走回七c。阳台的灯亮着,小皮趴在地上睡觉,但叶梅桂还是不在。

我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试着冷静以便思考。

如果推翻掉她去买食物的最大假设,那么第二个可能的假设是?

对了,应该是去租漫画或小说。

也许她是那种喜欢在台风天躲在被窝里看书的人,我小时候也是如此。

睁开眼睛,叶梅桂习惯坐的沙发空着,而阳台外的风雨声却愈来愈大。

突然响起一阵雷,我整个人几乎快从沙发上跳起来。

“傻瓜!租小说随便挑几本就好,干嘛挑那么久。”

我不禁骂了出口。

为了避免呼喊声被广播声淹没或是视线刚好被火车遮住的错过,我在茶几上留了一张字条,她只要坐在沙发上就可以看到。

字条上叫她打电话给我,然后留下我的手机号码。

本来想再加上:小皮在我手上,不要报警,马上带两万块来这些话,但我实在没心情开玩笑。

抓起伞,直奔这附近唯二的两家租书店。

“夜玫瑰”〈8。2〉byjht。第一家租书店的人很少,我冒雨用力推开店门时,发出很大的声响。

开门的声音和从我身上滴落的水珠,吸引店内所有人的诧异眼光。

我只好硬着头皮问店员小姐:“请问刚刚有没有一个女孩来租书?”

“什么样的女孩?”店员小姐离开计算机屏幕,反问我。

“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