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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玫瑰(14)

好像也是吧,因为从没听说老鹰要抓兔子时,结果抓到一匹白马。

还是我说我的头脑很英明这句话让她不悦呢?

可是我说的是英明,又不是聪明,不算往自己脸上贴金吧?

一连三天,我下班回来时,阳台上的灯并未打亮。

我总是摸黑脱去鞋子、摆进鞋柜。

结果第三天左脚的小指不小心踢到鞋柜,我还惨叫了一声。

但坐在客厅的叶梅桂并没做任何反应,我甚至怀疑她在心里偷笑。

这三天我只听到她说过三句话,而且这三句话竟然还相同。

都是她早上出门上班前那句:“小皮,在家乖乖哦,姐姐很快就回来了。”

雨也早就停了,可是雨过天青这句话,似乎不适合形容叶梅桂的脾气。

她的脾气可说是一路走来,始终如一。

我觉得回家后的气氛实在太诡异,所以第四天刻意地待到很晚才下班。

我大约十点半左右离开公司,比平常迟了快三个钟头。

但我竟然还不是公司内最晚下班的员工,可见我待的这家公司很变态。

我先在公司楼下随便吃了点东西,再搭捷运回去。

看了看手表,已经超过十一点了。

下车后,我慢慢爬着向上的阶梯,想多拖点时间,避免回家时的尴尬。

刚出捷运站,我竟然看到叶梅桂牵着小皮,坐在停放在附近的一辆机车上。

“怎么今天这么晚才带小皮出来?妳平常不是十点就带牠出来?”

叶梅桂没答话,站起身离开机车座垫,往回走。

我跟在她后头,沿路上逗弄着小皮。

到了楼下,我先掏出钥匙打开大门,正准备推门进去时,没想到她迅速将门拉回锁上,再用她的钥匙重新开门,然后推门走进。

看到她走到电梯门口,我才放心地走进去。

因为我很害怕她搞不好会在我左脚刚跨进门时,用力把门关上。

在电梯门口,吴驰仁又贴上一张字条:“轻轻的我停了,正如我轻轻的载。

我累了这么久,偶尔故障也应该。“

“可恶!竟然学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我一定要……”

我马上从公文包中掏出一枝笔,正准备也写些什么时,发现叶梅桂转头瞄了我一眼,我立刻把笔收下,改口说:“嗯,这些字写得真好,很有艺术感。”

“他这次的字,没以前写得好。”

她突然出了声,我吓了一跳。电梯门已打开,我竟忘了走进。

“还不快进来。”叶梅桂在电梯内说话。

“是。”我马上走进。

在电梯内,小皮的前脚搭在我裤子的皮带上,我摸摸牠的头,笑了笑。

还好有小皮,我可以假装很忙的样子。

出了电梯,到了七c门口。这次我学乖了,不再主动掏钥匙开门。

“快开门呀。”她又说。

“是。”我毕恭毕敬。

等我们分别在沙发坐定,我想她既然肯开口说话,大概气已消了一些。

“那个……对不起。我有时不太会说话,希望妳不要见怪。”

她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妳怎么会不对呢?就像要地球忘了绕太阳旋转一样,都是不可能的。

所谓沉默是金、开口是银,因此话较多的我,一定较容易出错……“

我瞥见她的神色似乎不对,又赶紧改口:“不过话说回来,妳确实有不对的地方。这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

叶梅桂瞪了我一眼,然后说:“不会说话就少开口。”

“是。”

于是客厅又安静了下来,我连打开电视也不敢。

“回答你刚刚的问题,我今天也是十点就带小皮出去走走。”

叶梅桂竟然先开口,我愣了一下,因此还搞不太清楚状况。

“什么?我问了什么问题?”

“你在捷运站时,不是问我:为什么今天这么晚才带小皮出来?”

“是啊。”

“我回答了。”

“喔。没想到今天小皮可以在外面走一个多小时,看来牠的体力很好,真是一只健康的小狗啊。”

“牠没有走一个多小时,我们一直是坐在机车上的。”

“喔。妳们为什么坐那么久?是在思考什么东西吗?”

“我们在等你呀,笨蛋!”

她的音量又突然升高。

过了良久,我才又喔了一声。

“吃过饭了吧?”

“吃过了。”

还好我真的吃过了,如果我还没吃,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不敢骗妳。”

“好吧。没事了。”

“那……我回房间了。晚安。”

“你不用洗澡的吗?洗完澡要睡觉时再说晚安。”

“是。”

我站起身想走回房间,突然灵光一闪,转身告诉她:“老鹰飞得再高,兔子的身长还是一目了然啊。”

“又在胡说什么。”

“没什么,我修正一下前几天说错的话。”

“你又是高飞的老鹰?”

“不敢不敢。我以后会细心一点,不会再迷糊了。”

“快去洗澡啦。”

“是。”

洗完澡,再跟叶梅桂说声晚安后,我就睡了。

我不用再翻来覆去思考着到底哪里说错话的问题。

早上醒来后看见叶梅桂时,气氛也不再尴尬。

她甚至在出门前还催促我动作快点,以免迟到。

我也不必刻意在公司待到很晚,又恢复到平常的习惯。

下班回来后,打开七c的大门,阳台上终于又有了光亮。

我好像在沙漠中行走了几天的旅人,突然发现水一样,兴奋地叫着:“小皮!小皮!”

小皮跑了过来,我拉起牠的前脚:“太好了,灯又亮了!”

我拉着小皮,在阳台上转圈圈,小皮也汪汪叫着。

而此时的叶梅桂,依然端坐在沙发。

但我却发觉夜玫瑰嘴角轻轻泛起的笑意。

第八章

“学弟,快来!”学姐跑到我身边拉起我的左手:“这是以色列的水舞,你一定要跳。”

学姐拉着我往广场中心奔跑,广场上的人正慢慢围成一个圆。

“为什么?”我边跑边问。

“你是水利系的,这可是你们的系舞,怎能不跳?”

话刚说完,舞蹈正好开始。

所有的人围成一个圆圈,沿着反方向线,起右足跳藤步,于是圆圈顺时针转动着。

第17拍至第32拍,右脚起向圆心沙蒂希(schottische)跳,然后再左脚起退向圆外沙蒂希跳。来回重复了两趟。

当向着圆心移动时,所有人口中喊着:“喔……嘿!”

“嘿”字一出,左足前举,右足单跳。

举起的左足,可以夸张似地几乎要踢到迎面而来的人。

学姐做沙蒂希跳时,口中的“嘿”字特别响亮。

“学弟,再大声一点。”学姐的神情很兴奋,左足也举得好高。

最后一次举左足时,学姐用力过猛,双脚腾空,差点摔倒。

我吓了一跳,赶紧扶起她。

学姐只是咯咯笑着,眼睛好亮好亮。

学姐,妳知道吗?这正是我想要的归属感。

我属于这个团体、属于这群人,不管我跟他们是否熟稔。

因为我们以同样的姿势看这个世界,有着同样的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