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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41)

暖暖没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左转进王府井大街,商家几乎都打烊,日间的喧闹归於寂静。

我想把那片红叶收进皮夹,才刚打开皮夹,迎面而来的相片让我出神。

「在看爱人的相片吗?」

暖暖开玩笑说。

「是啊。」我把皮夹递给

暖暖。

暖暖只看一眼便红了脸,说:「我的相片咋会在你这儿?」「这是去年在长城北七楼那里,高亮拍的。」我说。

「再过几年,兴许我就不是长这样了。」

暖暖看了一会后,把皮夹还我。

「你在我心里永远长这样。」我说。

「说的好像以后见不着面似的。」

暖暖瞪了我一眼。

「我说错了。」我说,「我道歉。」「我接受。」

暖暖说。

台湾饭店就在眼前了,只剩一条马路的宽度,我和

暖暖同时停下脚步。

将红叶收进皮夹前,我看见红叶背面的字。

应该是

暖暖用毛笔写的小字:明朝即长路,惜取此时心。

「你有新的愿望吗?」我说。

「希望下次见面时,我还是长现在这样。」

暖暖说,「你呢?」「嘿嘿。」我笑了笑。

「那我就好好活着,等愿望实现。」

暖暖也笑了。

暖暖挥挥手,坐上计程车,由西向东走了。

我穿越马路,由南向北,进了饭店。

回到房间把行李整理好,打开窗户,坐在小阳台,欣赏北京最后的夜。

渐渐觉得冷了,关了窗,躺上床,等待天亮。

天亮了。

拉好行李箱拉炼,把机票和台胞证收进随身的背包里,便下楼。

办好checkout手续后,我坐在饭店大厅的沙发上,脸朝着大门。

暖暖出现了,缓缓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

我站起身。

「嘿,凉凉。」

暖暖说。

「嗨,

暖暖。」我说。

「走呗。」

暖暖说。

()

^

第16节

暖暖又开了那辆白色车,我将行李箱放进后车厢,发出低沉的碰撞声。

关上后车厢,突然觉得冷。

「原来现在是冬天。」我说。

「是呀。」

暖暖说,「上车呗。」车内的暖气很强,才坐不到半分钟我便脱掉外套。

再过叁分钟,我连毛线衣都脱了。

暖暖只是简单笑笑,没解释为何暖气要开这么强,我也没问。

二环路出奇的顺畅,车子一接近路口也通常碰到绿灯。

北京似乎很欢迎我离开。

暖暖说她买了一些北京的小吃,让我在飞机上吃。

「待会别忘了拿。」

暖暖说。

我立刻收进背包里,因为待会应该很容易忘了事。

「凉凉。」

暖暖说,「跟你商量一件事好吗?」「嗯。」我点点头。

「待会……」

暖暖有些吞吞吐吐,「待会到了机场,我不下车。」「你怕掉眼泪吗?」我说。

「东北姑娘在冬天是不掉眼泪的。」

暖暖说。

「喔?」「在零下叁十度的天气掉泪,眼泪还没到下巴就结成冰了。」

暖暖说,「那滋味不好受。」「难怪东北女孩特别坚强。」我说。

「但夏天眼泪就掉得兇。」

暖暖笑了笑,「弥补一下。」「所以……」

暖暖说,「我待会不能下车。」「因为现在是冬天?」「是呀。」

暖暖说,「但车内暖气挺强,像夏天。」

暖暖抓着方向盘的手有些紧,眼睛盯着前方,侧面看来有些严肃。

「我不想看你掉泪。」我说,「如果我再到北京,会挑冬天来。」「又是大约在冬季?」

暖暖说。

「嗯。」我说,「大的约会,果然还是得在冬季。」「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暖暖唱了出来。

「是啊。」我说。

然后我和

暖暖都沉默了。

窗外是机场高速公路,两旁的桦树已染上淡淡的白。

记得几天前来的时候,树木看起来是羞答答的;现在却是泪汪汪。

暖暖是东北女孩,像洁白挺立的白桦。

而生长在冰冻土地的白桦,原本就该坚强。

也只有白桦的坚强,才能长在这,因为她们每天得目送那么多人分离。

首都机场2号航站楼已在眼前,终点到了。

暖暖*边停下车,咚的一声打开后车厢,然后说:「自从美国发生911后,安检变严了,你动作要快些,免得误了班机。」「嗯。」我穿上毛线衣和外套,打开车门,走到后车厢,提起行李。

「下次来北京,记得通知我。」

暖暖的声音从车内传出。

「你也一样。」我拖着行李走到前车门,弯下身说:「下次到台湾,记得通知我。」「我连上次都没有,哪来下次?」

暖暖笑了。

我却笑不出来。

一离开有暖气的车子,只觉得冷。

暖暖简单挥挥手,连一声再见也没说便开车走了,我觉得更冷。

即使在哈尔滨,也没像现在一样,觉得全身的细胞都在发抖。

拖着行李走了几步,脑袋有些空白,全身没了力气。

松开手,背*躺着墙壁,闭上眼睛。

开始准备接受

暖暖不在了的事实。

这次来到北京待了四个晚上,只有两晚在饭店,其余两晚在北京往返哈尔滨的火车上。

苏州、杭州、上海、北京、哈尔滨,我似乎总在奔波。

要见

暖暖一面,叁千公里只是一瞬间;要离开

暖暖,一步也很遥远。

我即将回到台湾,回到0与1的世界,跟存摺的数字搏斗。

而深夜下班回家时突然袭来的关於

暖暖的记忆,又该如何排遣?

或许我可以做些傻事,或者少些理智、多些冲动与热情。

热情也许不曾磨灭,但现实面的问题却不断挑战我的热情。

就像人民币跟台币之间存在一比四的换算公式一样,我试着找出热情与现实、台湾与北京之间的换算公式。

也就是说,虽然热情依旧,但心里总不时浮现一个问题:燃烧热情产生能量足以推进的距离,够不够让我接近

暖暖?

我可以算出北京到香港、香港到台北的距离,这些距离并不远;但我跟

暖暖之间最远的距离,是台湾海峡。

那不是用长度、宽度或深度所能量测的距离。

用我将会一点一滴消逝的纯粹所做成的船,可以航行并穿越台湾海峡吗?

台湾把另一半叫牵手;北京则叫爱人。

我将来应该会找到生命中的牵手,

暖暖也会找到属於她的爱人。

如果我们连另一半的称呼都不同,那么大概很难成为彼此的另一半吧。

手机突然响了。

一看来电显示「

暖暖」,吃了一惊,赶紧按下接听键。

我精神一振,叫了声:「

暖暖!」「凉凉!」

暖暖的声音,「快来机场外头,下雪了!」抬起头,天色有些灰暗,颳了点风,少许白点在风中乱飘。

「我看到了。」我说。

「咋这么快?」「因为我还没走进机场。」「呀?」我下意识四处张望,以为或许

暖暖正躲着准备趁我不注意时突然现身。

但只见从停止的车辆中拿出行李走进机场的人,直线移动、方向单调。

空中的雪呈弧线乱飘,落地后还不安分地走了几步,似乎不甘心停止。

「你还在开车吗?」「当然的呀。我还得把车开回单位去呢。」我心一沉,地上的雪终於放弃移动。

「你打电话来,只是为了告诉我下雪了吗?」「你喜欢下雪不是吗?」

暖暖说,「我想听听你高兴的声音。」「我……」顿了顿,提起精神说:「很高兴。」「这是高兴的声音吗?听起来不像。」「因为有些冷。」「冷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