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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恕与珂雪(29)

‘我对古典音乐不熟。’我继续向前走,‘对我而言,披头四那个年代的音乐就已经够古老,可以称得上是古典音乐了。’“呀?”她突然停下脚步,眼神很疑惑,“你是开玩笑的吧?”我看了看她,发现她似乎对我刚刚的话觉得不可思议,于是笑着说:‘是啊。我是开玩笑的。’“嗯。”她也笑了笑,“我想你不可能连古典音乐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暗自庆幸刚刚没承认:其实我是认真的。

我们回到公司,小梁远远看到我,大声说:“你还特地跑回家拿公事包喔,真是辛苦啊。”说完便哈哈大笑,像专门破坏地球和平的怪兽的笑声。我转头轻声对礼嫣说:‘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好呀。什么游戏?”‘我待会所说的任何一句话,你只要重复句子中的第一个字就好。’“嗯。”

‘今天我到办公室。’“今。”‘遇见老总。’“遇。”‘他问我。’“他。”我等小梁走近,稍微提高音量问她:‘你喜欢的人是谁?’“你。”

小梁好像听到晴天霹雳,而且这个霹雳正好打中他的脸。怪兽已经被消灭,正义终于得到伸张,我不禁嘿嘿笑了两声。‘我去工作了。’我对礼嫣说。我愉快地晃着公事包往前走,留下一头雾水的礼嫣,和呆若木鸡的小梁。

终于可以专心工作,我的心情好到无尽头。心情一好,事情做得就更顺利。只花一个下午,我便把简报资料弄完。下班时间一到,我把公事包紧紧抱在怀里,离开办公室。

一路上哼着歌到了咖啡馆,隔着落地窗看到了学艺术的女孩。我朝她挥挥手,挥了十几下,她才感觉到窗外的扰动。她抬起头,也挥挥手,笑得很开心。我推开店门,先拉下脸瞪了老板一眼,再转头微笑着走向她。“你今天的心情很好哦。”她说。‘是啊。’我说,‘你呢?’“我在这里的心情一直都很好呀。”‘嗯。’我坐了下来。

店里的音乐果然是听起来很有格调的那种,虽然我实在是不懂得欣赏。对于音乐这东西,我始终只停留在流行歌曲这种程度。不过在咖啡馆内放流行歌曲似乎怪怪的,像我有次在一家咖啡馆内,听到闪亮三姊妹的歌,差点将刚入口的咖啡吐出来。如果礼嫣像学艺术的女孩那样,可以说出:音乐是一种美,不是用来懂的,而是用来欣赏的。那么我也许可以更亲近音乐一些。

突然音乐声停了,随后老板拿menu走过来,递给我。“怎么不放音乐了?”她问老板。“因为茵月没来。”老板说。“嗯?”“你问他。”老板指着我。‘喂。’我点了咖啡,将menu还他,‘别乱说。’“茵月是学音乐的,珂雪是学艺术的,亦恕是个大白痴。”老板说完后,转身走回吧台。

“怎么回事?”她问我。我有些尴尬,呐呐地说:‘老板偷看到我写的小说。’“不公平。”她说,“为什么我没看到?”‘说来话长。’“喂。”‘我昨天把公事包留在这,我猜老板已经偷看了一些。’“这么说的话,”她指着我的公事包,“你的小说在里面?”我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拿出纸笔,我以为她要开始画画了,便探身向前想看究竟。她却伸出双臂抱住面前的纸,说:“不让你看。”我有些无奈,打开公事包,拿出一叠纸递给她,然后说:‘先说好,不可以笑。’她用力点点头,眉开眼笑。

她很悠闲地靠在椅背上,翻阅纸张的动作也很轻柔。阅读的速度虽然算快,但专注的神情丝毫不减。她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偶尔还会发出笑声。时间似乎忘了向前走动,窗外的阳光颜色也忘了要慢慢变暗。从咖啡杯上冒出的热气愈来愈少,但她始终没腾出右手来端起咖啡杯。我想提醒她咖啡冷了,又怕打扰她。她突然又笑出声音,然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再回到小说上。

我原本是局促不安的,但看到她阅读的神情后,开始觉得安慰。这跟拿给大东看的感觉完全不同,大东的角色像是评审,而她只是单纯的读者。我的第一个读者。如果对于她的画而言,我是亲人或爱人;那么我也希望,她是我小说的亲人或爱人。

“呀?”她已经翻到最后一页,“还有没有?”‘没了。目前只写到这。’“好可惜。”她坐直身子,将小说放在桌上,“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她终于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说:“怎么变凉了?”‘你看了好一阵子了。’“是吗?”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很坏哦。”‘啊?’

“你干嘛把我写进去?”‘你还不是把我画进去。’“说得也是。”她笑了笑,“难道这是我的报应吗?”我跟着笑了两声后,看看桌上的小说和面前的她,突然陷入一阵迷惘。学艺术的女孩是小说中的珂雪,现实中的人看着小说中的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如果我又把珂雪看着小说中珂雪的情节加入小说里,岂不成了回圈?

“怎么了?”‘没事。’我回过神,‘自从开始写小说后,变得比较敏感了。’“其实你本来就是敏感的人,这跟写小说无关,也跟你所学无关。”‘是吗?’“如果你是学商或学医,你还是一样敏感,只是敏感的样子不一样,或是你不知道自己其实很敏感而已。”‘请你把我当六岁的小孩子,解释给我听好吗?’“我不太会用说的,”她笑了笑,“用画的好吗?”‘这样最好。’我恭敬地捧起她的笔,递给她。

她咬着笔,看了看我,再偏着头想一下,便开始动笔。这次她画画的神情跟以前不太一样,虽然仍很专注,但看来却很轻松。偶尔她会面露微笑,嘴里还哼着歌,这令我很好奇。“画好啰。”她拿起图左看右看,似乎觉得很好玩,又笑了起来。我接过她手中的画,然后她朝吧台方向伸出右手食指。这张图画得很可爱,主要画一只狮子,角落附近还有只奔跑的羚羊。狮子有些卡通味道,因为牠穿了衬衫、打上领带,鬃毛还梳成绅士头。虽然牠正在追逐羚羊,但奔跑的姿势很滑稽,像在跳舞;而嘟起嘴巴的样子,倒像是在哼着歌或吹口哨。另外狮子的左前脚还绑了一个样子像手机的东西。‘这张图叫?’“改变。”

“很多东西容易改变,但本质是不变的。”‘喔?’“这只狮子可能学了音乐、艺术和科学,因此牠的外型变了,奔跑时嘴里会唱歌。但牠狩猎的本质是不会变的。”‘牠也学科学?’“是呀。”她指着狮子的左前脚,“这是gps,先进的科技产品。”‘牠装个全球卫星定位系统干嘛?’“这样不管牠追羚羊追了多远,都可以找到回家的路呀。”‘你想太多了。’我微微一笑,觉得她有些调皮。

老板端着咖啡走过来,看了这张图一眼后,说:“只能换3杯。”‘3杯?’我大声抗议,‘太小气了。’“3杯就3杯吧。”她倒是不以为意。老板带走“改变”后,她轻声对我说:“老板也是学艺术的哦。”‘啊?真的吗?’我非常惊讶。“嗯。他个性一板一眼,比较不喜欢活泼俏皮的画。”‘这种人如果学音乐的话,大概会指挥人家唱国歌吧。’“没错。”她朝吧台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掩着嘴笑了起来。

“所以呀,不管你是不是学科学的、写不写小说,你还是一样很迷糊、容易尴尬、爱逞强,这是不会改变的。”‘嗯。’“你写的小说还要让我看哦。”‘好吧。’“我该走了。”她说。‘嗯。bye-bye。’“有空的话,多出去走走,我看你最近的气色不太好。”她收拾一下东西,跟我挥挥手,“bye-bye。”

她拉开店门时,我想起今天李小姐提到的事,赶紧站起身追了出去。我在亮着红灯的路口追上她,说:‘跟我玩吧。’“呀?”她睁大眼睛。旁边一起等红灯的路人,也投以诧异的眼神。‘我的意思是,’我红着脸解释,‘跟我一起去玩吧。’“嗯……”她似乎在犹豫。‘公司办员工旅游,可以携伴,不用交钱。’“会过夜吗?”‘嗯。’“那会不会不方便?”‘不方便?’我很纳闷,‘什么地方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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