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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恕与珂雪(20)

曹小姐端了咖啡进来,放在桌子上后,朝我笑了笑。“请你解释一下,”老总指着一段文字,说:“这是什么意思?”那是结论的部分,我刚刚胡乱填上的。“青山啊,青山依旧在;夕阳啊,几度夕阳红。”没想到曹小姐低下头唸了出来,然后抬起头疑惑地望着我。

‘嗯……’完蛋了,又要出糗了,我不由自主地抓起头发。“不要走路像猩猩、抓头也像猩猩!”老总又大声了。‘这要用点想像力才能理解。’我说。“我不要想像力,我要正确答案!”老总拍桌而起,桌上的咖啡杯微微晃动,洒出几滴。

‘我们一定要做好水土保持,青山才会永远是青山。而我们世世代代的子孙,也才可以欣赏到美丽的夕阳。’老总听完后,先是一楞,再缓缓坐下说:“真是至情至性的文字啊。”‘哪里。’我有些不好意思,‘写得普普而已,不算好。’“笨蛋!”老总又站起身大声说:“你分不出赞美和讽刺吗?”‘这……’“这是一份正式的报告,你以为在写小说吗?”我不敢再回话,只是望着文件上的青山和夕阳。

“算了。”老总坐了下来,“你把该改的部分改掉,尤其是什么青山和夕阳的,下午再交给我。”‘喔。’我拿起桌上沾了咖啡滴的文件,跟曹小姐点个头,转身离开。“其实这份服务建议书,你写得不错。”老总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这是赞美,还是讽刺?’有了刚才的经验,我小心翼翼回过头发问。“当然是赞美。”‘如果是讽刺,就要明说喔。不要不干不脆的。’“你说什么?”‘我走了。’我知道说错话了,一溜烟离开老总的办公室。

站在办公室门外,我拍拍胸口暗叫好险。“你好像常常挨周总的骂?”我又吓了一跳,曹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在我身旁。‘不是常常,偶尔而已。’“挨骂的感觉很不舒服吧?”‘是啊。’“我想也是。”我很好奇地看着她,觉得她的问话和回答都很奇怪。“觉得奇怪吗?”她笑了笑,“因为从小到大,我好像没挨过骂。”

‘是吗?’我更讶异了。“嗯。”她点点头。‘真好。’“不过我反而希望也挨点骂。”‘要挨骂很简单啊,你现在大声唱歌就会挨老总的骂了。’“会吗?”她清了清喉咙,“啦啦啦啦……啦!”最后一声“啦”还特别响亮。‘快闪!’我想都没想,赶紧拉着她逃走。

“真好玩。”她竟然还面带笑容。‘别玩了,快回座位去。老总真的会骂人耶。’她又笑了两声,走回她的座位。我也回到座位,修改服务建议书。要改的地方并不多,不过结论的部分几乎要重写。这几天用了太多想像力,所以有些文字看起来很不科学。“生命也能这么深吗?”这句很怪,生命不是长度,怎能用深来形容?我把老总所谓的至情至性的文字改掉,再重写结论。中午时分左右,便大致搞定。

起身准备下楼吃中饭,在电梯口,幸与不幸同时跟我招手。不,我的意思是我同时看到曹小姐与小梁。“一起吃饭吧。”曹小姐说。“想清楚喔。”小梁嘿嘿笑着,“不要委屈自己吃素。”‘不会啊。把自己想像成一头羊,就会很快乐了。’“可是你说过你是不爱干净的猴子,怎么又变成羊了?”小梁说。‘不要太拘泥了,真理是以各种形式存在于日常生活中。’“又在胡说八道。”李小姐突然从后面出现,在我的后脑勺敲了一记。‘你也要去?’我摸了摸后脑勺。“不要以为我出场机会比较少,就可以忽视我的存在。走,吃饭去。”

我们四个人去吃素食自助餐,一人一份的那种。吃饭时我一直在想曹小姐是学音乐的以及她从未挨骂这两件事。“喂,有心事吗?”李小姐用手肘推了推我,“怎么都不说话?”‘没什么。想些事情而已。’“在想什么呢?”曹小姐问我。‘我很好奇为什么你是学音乐的?’“你是学音乐的?”李小姐和小梁几乎异口同声。曹小姐点点头。我暗自扼腕,原本这应该只是我知道的事。

“这有什么好讶异的?礼嫣的气质这么好,当然是学音乐的。”小梁看了看我,“如果你是学音乐的,那才值得讶异。”‘万一我真的是学音乐的呢?’“我不敢想像。”小梁说:“那应该是个悲剧。”“搞不好是个灾难。”李小姐说。“也许是个笑话哦。”曹小姐竟然也说。没想到今天是以一敌三,我只好把嘴巴闭得更紧了。我的个性是如果必须以寡敌众的话,就会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匆忙扒完了饭,跟他们说要先走了,起身离开那家餐厅。走出店门才十多步,曹小姐便追了上来。“喂。”她的声音带点喘息,“刚刚真对不起。”‘刚刚?’我停下脚步。“嗯。”她也停下脚步,“我是开玩笑的。”‘喔。’我笑了笑,继续往前走,‘我知道啊,没事的。’“那就好。”她也往前走,并没有又要回去吃饭的意思。

我们并肩走了一会,我忍不住便问:‘你吃完了吗?’“还没。”‘那你回去吃吧,我自己先回公司。’“可是我觉得让你一个人走回公司是不对的。”‘你就当作我有事要忙,所以先走一步。’“当作?”她问:“那表示事实不是这样?”‘嗯……’一件简单的事变得这么复杂,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有什么不愉快的感觉,一定要明说哦。”‘我一直都在明说啊。’“我还是陪你走回公司吧。”她下了结论,态度还满坚决的。

以前老是期待能跟曹小姐并肩走一段路,现在机会真的降临,却觉得自己走路的样子像电池快没电的机器人一样。电池似乎已经没电了,我晃了晃后停下脚步。“怎么了?”曹小姐也停下脚步。‘想听故事吗?’我说。“想呀。”她笑得很开心。‘是一个关于“明说”的故事。’“好。我洗耳恭听。”看见她的样子,我的四肢又活过来了,甚至不再像机器人的僵硬摆动。

‘有一对认识很久的男女,他们彼此爱慕,却从不明说。’“嗯。然后呢?”‘后来男孩要出国留学,临行前他鼓起勇气跟女孩说: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女孩怎么说?”‘女孩说:我要说的,就是您。’“您?”‘嗯。’“什么意思?”‘男孩也不懂。但女孩说来说去还是那句:我要说的,就是您。’

我们走着走着,已到了公司楼下。刚来到电梯口,曹小姐便问:“后来呢?”‘男孩出国后,他们还是常藉由e-mail联络。但女孩在信件的结尾,总是署名:您。’电梯来了,我们走进去,她又问:“为什么女孩要署名“您”呢?”‘男孩问了几次,女孩却从不回答。日子久了,两人通信的频率愈来愈少,最后男孩决定在异国娶妻,并打算定居,不回来了。’“女孩怎么说?”‘她还是那句:我要说的,就是您。’我们走出电梯,进了公司大门,我直接往我的座位方向走。

“你还没说完呢。”曹小姐仍跟在我身后。‘有一天男孩把女孩的mail列印出来,打算拿在手上看。他把纸折了两次,如果摊开来看,由上到下是四个小长方形。结果他看到……’“看到什么?”‘在女孩署名的您中间,刚好有一条折痕,将“您”分成你和心。’“哦?”‘于是男孩终于明白了“您”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我坐了下来,缓缓地说:‘你在我心上。’“哦……原来如此。”‘故事结束了。’“喂!”她一时情急,音量有些高,“你又来了!”‘可是故事真的结束了。’“怎么可能结束?男孩知道女孩的意思后,一定会有所行动。”‘男孩还是可以选择装死啊。’“不可以!”‘这里是办公室,而且现在已经是上班时间了耶。’“是吗?”她看了看表,吐了一下舌头,“下班后故事还得继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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