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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刀下去你恐怕会丧偶(182)

作者: Rigel 阅读记录

他一怔,眼里便浸满了心疼。平日里霸道惯了的人,心下第一次漾起了难以言说的慌乱。

裴恭恨不得将钱兴同扯成碎片,可钱兴同躲在方岑熙身后,裴恭扣住扳机的食指,最终还是下意识松开来。

钱兴同威胁道:“把你的机弩放下。”

他说着一把掐住方岑熙的脖子:“现在就放,快点。”

裴恭死死瞪着钱兴同,瞧着他身边的练家子,还有他脚边的鹭河堤,终究还是信手将机弩抛在了地上。

“放开他,我还能客客气气把你请回去。”

“否则别怪在下断了首辅大人的手脚。”

钱兴同冷笑一声: “你也不过单枪匹马,谁不放过谁,恐怕还不一定吧?”

“而且,你最好别乱动。”

“否则,我就射穿方岑熙的脑袋,把他推到鹭河里头去。”

裴恭不动声色地扣住腰后的刀柄。

要杀个钱兴同,于他而言再简单不过,可他不愿方岑熙再受一星半点罪,更担心方岑熙被骤然松开,失足落进鹭河。

他从不是瞻前顾后的人,可如今却不敢贸然动手。

他只能先在心下迅速思索,试图找出个救人避险的最佳路线。

钱兴同便也敏锐地察觉到,裴恭似乎很有顾忌。

于是钱兴同不由得掐得越发用力,又拿机弩顶住方岑熙的太阳穴,才低头冷声道: “又或者你去杀了裴三,我就饶你一命。”

“否则,我就先杀了你。”

“怎么样?你选一个?”

方岑熙使劲撩了撩垂下去的视线,使劲从唇边挤出几个字。

“钱兴同,你到现在还在做什么滔天大梦?”

他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他这辈子,也只有两件至关重要的事。

其一是长志不可移,青天撒人间。他要拿钱兴同的血,洗掉父亲头上的污名。

至于另一件,倒是简单很多,那便是他的俭让能好好的,连一点皮都不要擦破才好。

他深知自己已经成了钱兴同最大的筹码。

他更不允许这世上,有什么会威胁到裴恭。

方岑熙明白,现在只要用自己的一条性命,就能换这顶重要的事情两全。

天底下绝不会再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方岑熙喘着气,却还是使劲笑出声来。

钱兴同说得不错,这世上的一切都要湮没进沉沉的岁月长河,他是肉/体凡胎,自然也免不得这遭。

可这世间,总该要有些东西,能挣开这凡人间的桎梏,超脱在轮回之上,永永远远流传下去。

那些可以不是建州知府方廉,可以不是忠君爱国的梁国公,可以不是任何人。

但被湮没掉的,却绝不该是为人傲立的风骨,不该是佑民安康的执著,更不该是舍身为人的勇气。

这世上,总有些东西被永永远远的传承下去。被一代又一代的人信奉,成为能够支撑着人们生生不息的根基。

所以即便方廉身死,这世上却还有他肯将这点信念执着下去。即便如今他也要不久人世,那裴家和裴恭也绝不会让这点信念断绝。

总要有些东西,譬如正义,又譬如良善,能凌驾在生死之上,被无数人执拗地坚持着,得以永生。

方岑熙以前选过很多次。

当初拒绝裴恭也好,或者是假死欺骗裴恭也罢,他明知自己最喜欢的人就是裴恭,喜欢得深到骨髓里,可每一次他又总能毅然决然,将裴恭舍在其他的事后头。

不过这次,他倒是很欣悦,因为他终于能丝毫不迟疑地以裴恭为重了。

方岑熙发丝散乱,染着一脸的污血。

他深知,这是自己前所未有的狼狈模样,比他们初见时被抽下那一刀鞘还要狼狈许多。

可他却不躲不闪得瞧着裴恭,抿出了自两个人相识以来,对着裴恭最温和的笑。

能遇到裴恭,似乎是他在世上这二十多个年头,最大的欢愉。

他想,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在裴恭面前食言。

裴恭应该会原谅他吧。

不原谅的话,也没有关系,毕竟他绝不会再有下次了。

方岑熙的笑满眼纯粹,好像蕴着星点泪光,再也不似曾经那样,掺杂着其他目的。

连带着他唇角边呢喃的字,缓缓汇成连贯的话语。

“抱歉了,俭让。”

方岑熙猛然侧眸,也不知是哪来回光返照一般的力气,径直抬手不要命似得夺过了钱兴同手里的机弩,随即扣下扳机。

“首辅大人,你猜猜,我会不会选你?”

那支□□便不由分说穿过了钱兴同的眼眶,径直扎进钱兴同右眼中。

血立时像是绽开的花,在天地之间彻底盛放。

钱兴同眼中,顿时血流如注。

“岑熙,停下……”裴恭的声音,淹没在钱兴同回荡在河岸的惨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