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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汉(111)

董俷笑道:“典大哥,这里就咱们两个人,你别总是主公、主公的叫我。我从没有把你当过部下,而视你为兄长。在其他人面前你这么叫我还说的过去,私下里你还是叫我阿丑,或者叫我兄弟也行。这样听着,比那‘主公’二字顺耳的多。”

典韦神情激动万分。

“……这怎么行,你是太守的儿子,出身高贵。老典出身却是贫贱的,能成为你的部曲,已经不知道有多开心了,怎么能称呼你……不行,我还是叫你主公为好。”

董俷一笑,甩蹬下马。

“典大哥,咱们休息一会儿,说说话再上路?”

“好!”

董俷没有管马,因为有象龙在,俨然就如同是马王,其他的马都会非常服帖的跟随。

象龙悠悠的跟在董俷的身后,啃咬着路边小树的嫩芽。

董俷在一条小溪边停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干净的锦帛,沾了沾水,在脸上擦拭了一把。

精神立刻抖擞起来,董俷长出了一口气。

“典大哥,也擦把脸,解乏的很。”

典韦喏了一声,接过那锦帛,小心翼翼的在脸上擦了两下,有在溪水中清洗一番。

正要递给董俷,却听董俷说:“典大哥,在你的眼中,俷是太守之子,无比高贵。可你知道在那些豪门士大夫的眼中,俷如蝼蚁一般卑贱。呵呵,说好听了叫做六郡良家子,说难听了,我就是一个鄙夫。你我在他们眼中,区别并不太大。”

典韦僵住了,看着董俷。

他是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平民百姓,士大夫之流更少有接触。在他的眼中,一个睢阳令就是很高贵的人。更不要说董俷这种食两千石俸禄的太守之子,想必走到那里,都是有人追捧。锦衣玉食,奴婢成群,高高在上。这是典韦的感觉。

士大夫?士大夫又是什么东西?

一股怒意从心中升起,典韦的拳头握的紧紧的:士大夫,能有我家主公这般勇武?

董俷视若不见,抬着头,看着夜空上璀璨的星辰。

“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就在我和你相遇之前,曾经在颍川遭受了毕生未有过的羞辱。连一个士大夫家的家奴都敢指着我的鼻子骂。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把我从颍川城内生生的赶了出来……若不是伯喈先生,我现在也许就成了犯人。”

典韦骇然瞪大眼睛,怒气勃发,须发皆张。

“兄弟,你莫要说了……是何人竟敢如此待你?告诉老典,老典去杀光了他们。”

董俷哈哈大笑,“典大哥,有你这句话,俷心满意足。只是,我的仇必须由我报,只要我还活着,拿了我的,欠了我的,我都会一一收回……说这些,其实就是想告诉你,我和你没什么分别。我视你为兄长,但不知道大哥你可视我为兄弟?”

“当然,你就是我兄弟!”

典韦激动的大声叫喊,手舞足蹈的好像生怕董俷误会。

董俷再一次笑了,他头枕双手,躺在溪边看着天上的星辰,“今天已经正月初八,我已经十四岁了……去年的生日,我在西北转战;没想到今年,却又在中原转战。大哥,有时候我觉得吧,这世上的事情,就好像一个圆,开始就是终点。”

开头的那些话,典韦能理解。

可到了后来,他就有点不太明白了,正能坐在董俷身边,呵呵的傻笑。

“大哥,你明白我的意思?”

典韦笑着点头,马上又用力的摇头,“俺听不懂,不过兄弟你说的话,好像很有道理。俺说不上来是什么意思,可是俺心里明白……真的,不骗你,俺真的明白。”

董俷揉了揉鼻子,坐起来说:“明白不明白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是兄弟。”

“没错,咱们是兄弟!”

“哈哈哈,这就够了……走,典大哥,咱们上路喽!”

两人站起来,各自上了马。丑丑的两张脸上,都带着很快意的笑容。相视一眼,纵马扬鞭。

“典大哥,咱们比比脚力!”

夜空中回响董俷的声音,紧跟着象龙一声长嘶。

“兄弟,你赖皮了……你的马好,你怎么能先跑起来了?”

典韦大声叫喊,马蹄声阵阵,在空旷的旷野上空,久久回荡,久久不息。

……

又见武陵山,董俷勒住了坐骑。

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虽然此武陵山,非彼武陵山。如今的武陵山,和一千八百年后的武陵山完全是两个样子。按照科学的说法,地壳总是在运动的,哪怕每年只有一毫米的距离,一千八百年下来,足以让这座奇峻险要的山脉变成另一幅模样。

一千八百年后,山中听不到这样美妙的鸟叫声。

一千八百年后,水没有这时的清,树没有这时的茂盛,就连道路也没有这是的崎岖。

天已经亮了。

在黎明时分,武陵山下了一小阵淅淅沥沥的小雨。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武陵山特有的雨雾也升了起来。雨如丝,雾成纱,把这武陵山装点的好似一个婀娜少女。

真美!

董俷的眼睛湿润了……看到一千八百年前的雨雾,这是一种怎样的造化?

典韦不懂得董俷此刻的心思,可是没有上前打搅。他知道,这个丑丑的兄弟,看上去很粗豪,很鲁,但实际上却又一颗玲珑剔透,多愁善感的心。

“大哥,我们进山!”

在出发之前,张机的学生从长沙府衙中找出了一张牛皮地图。地图是三十多年前的长沙太守所制。当时五溪蛮人造反,长沙太守奉旨招抚。不过他很清楚五溪蛮人的性情,故而在招抚的同时,命随从偷偷的绘制了一张五溪蛮人的地形图。

上面把五溪蛮各族的居住点都标注的清清楚楚,乃至一水一石都没有放过。

进山之后,董俷展开了地图,很快就找到了他们现在的落脚点。可五溪蛮人的居住地几乎覆盖了半座武陵山,其面积粗略计算的话,也有数千平方里。莽莽群山,茫茫人海……张机被谁绑走?被绑到了什么地方?董俷是一点都不知道。

心中苦笑:这英雄情结真是要不得。人家明明都说了免费治疗,不用自己去营救张机。可偏偏要逞英雄。逞什么英雄啊,弄不好,还会死在这险恶的群山峻岭中。

“兄弟,咱们怎么找?”

董俷挠挠头,收起地图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五溪蛮三十六洞,咱们一个一个的挨着找吧。大哥,一会儿遇到事情别轻易和人动手。否则事情可就会变得复杂。”

典韦点点头,“兄弟放心,这我省的!”

两人再次上马,沿着山道缓缓行进。铁蹄踏在山道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大约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从山道的尽头传来了一阵铃铛声。叮当,叮当,非常好听。

山湾处,出现了一头牛。

这牛通体黑色,没有一根杂毛,看上去油光锃亮,非常的威猛。

体型硕大,比之普通的牛至少要大一倍,甚至比象龙还要高半头。有一对硕大而向下弯曲的锋利双角,双眸带着淡淡的红芒。粗略估计,这头牛的重量最少有一千斤。

牛背前高后低,背前段有两块隆起的骨头,背部平滑,走起路来尾巴一甩一甩。

董俷不认得这是什么牛,可也能知道,这头牛绝对是性情凶猛。

不过,真正让他吃惊的还不是这头牛本身。牛在凶猛,还是牛,难不成能变成老虎?

董俷和典韦吃惊的,是在牛背上坐着的那个人。

跳下牛,身高当有九尺上下,和董俷相差无几。生的是虎背熊腰,面红似丹漆,一双鹰目,隐现碧芒。一头乱蓬蓬的黄发披散在肩头。他坐在牛背之上,一把重约百斤的铁蒺藜骨朵横放在牛背前段的肩胛骨上,端的是杀气腾腾,威风凛凛。

看到这个人,董俷和典韦不知为什么,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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