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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唐(556)

“你是说,王贼要裴卿拖住李卿?”

紫薇观中,杨侗低声询问站在身前的小黄门。

“奴婢听得真真切切,王贼还说,他准备和关中求和,待退了关中兵马之后,就收拾李县伯。”

“李县伯,果然不负当年之诺!”

杨侗那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怀念之色。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一晚,自己陪着皇祖母会见了李言庆。当时的杨侗,多多少少还有些看不起言庆,觉得言庆的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又怎能当得起重任?可现在看来,只要李言庆在荥阳存在一天,王世充就不敢对他怎样。毕竟,言庆的威望摆在那里……

“皇上,皇上……您可有什么吩咐?

奴婢不敢离开含嘉殿太久,否则有可能被人觉察。”

“卢胤,你可还忠于朕否?”

杨侗醒悟过来,脸上的童稚之色,迅即隐去。

小黄门名叫卢胤,是含嘉殿的值守太监。同时,他还是范阳卢氏子弟,当年因罪而进入宫中后,改名为张胤。他的身份,除卢楚之外,再无一人知晓。卢楚死后,卢胤迅速和杨侗取得联系,甘愿做杨侗的耳目。今夜,轮到他值守含嘉殿,在无意中,听到了王世充和王素的谈话。

卢胤立刻设法通知了杨侗,请杨侗做出决断。

“奴婢自入宫来,身受两世恩宠。家叔祖在世时,也对奴婢的家人,照顾有加。奴婢愿为皇上赴汤蹈火。”

杨侗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

他提起笔,迅速写了一封书信,然后想了想,把书信折成长条形状。将腰间的一根玉带取下,他小心翼翼将书信置于其中,而后把腰带递给卢胤,示意卢胤当场更换,系在腰间。

“朕不要你赴汤蹈火,朕只要你设法讨得传旨的机会,把这根腰带,交给裴卿。”

杨侗神色凝重,“卢胤,你可愿为朕走这一趟吗?”

卢胤用力点头,“奴婢愿意。”

“好了,你赶快回去吧。若是被王贼发现,与你我都无益处。”

卢胤点头答应,悄然离开紫薇观,返回含嘉殿。

“张胤,你刚才去哪儿了?”

梁百年怒气冲冲的喊住了卢胤。

“啊,梁公公……奴婢刚才忽感腹痛,所以出去方便了一下。”卢胤心里很紧张,小心翼翼的看了梁百年一眼。

梁百年一蹙眉,“那现在可好?”

“回公公的话,已经无事了!”

“立刻收拾一下,随我出宫传旨。”

“传旨?”

卢胤一怔,疑惑的望着梁百年,心道:不会这么好运气吧……皇上那边刚吩咐下来,这就来机会了?

梁百年说:“皇上下诏,要吩咐裴仁基做事。

你收拾一下,咱们立刻前往大将军府……这半夜三更的,仆射大人却非要传什么旨意,不是折腾人吗?”

杨侗的印玺,尽有王世充掌控。

所以宫中所谓的圣旨,其实就是王世充的意思。

要说这个梁百年,也算是杨家三世老奴了!青年时服侍杨广;中年时伺候杨昭;到老了,有跟随杨侗。按照很多评书演义的说法,这种三世老人,理应忠心耿耿。只是梁百年老了老了,这贪心越来越重。后被王世充收买,索性就投了王世充,如今倒也变成了王世充的心腹。

只是年纪大了,加上天冷,睡得也就比平时早。

睡得正香甜,被王世充从暖唿唿的被窝里拉出来,这心情之糟糕,可想而知。

领了旨意,出门正好碰到卢胤。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梁百年顺手就点了卢胤,和他一同前往裴仁基的府邸。

裴仁基,在出任了右监门大将军之后,就搬到了铜驼坊居住。

卢胤跟在梁百年身后,一路上思忖着怎么才能把这玉带诏交给裴仁基。他不认的字,却在茶馆酒肆中听过《三国演义》。对衣带诏的情节,印象倒也深刻。杨侗传玉带给他的时候,卢胤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奥妙。

来到裴府后,梁百年匆匆宣读了旨意。

圣旨上说,命裴仁基往石林山劳军,以嘉奖李县伯之忠义。

裴仁基身为监门大将军,又岂能不清楚时局。他即喜且忧……喜得是王世充将灭,忧的是那李渊,也非善与之辈。出身河东裴氏的裴仁基,那里还能看不出李渊的心思?他对李渊倒没什么恶感,毕竟大家都是世胄出身,李渊给他的印象,还算是不错,比王世充强百倍。

有人说,众生平等!

其实,人生下来就有高低贵贱之分。

王世充和李渊同为世家子弟,为何李渊振臂一唿,就能八方响应,而王世充却无人理睬呢?

很简单,李渊是八大柱国后裔,李氏家族的族长。

其地位与身份,远非王世充可以相比。如今有归宗加入陇右李阀,其地位甚至高于河东裴氏。

而王世充呢?

虽为王氏族人,却并无王氏血统。

最重要的,还是王世充这一支在王氏族中并非嫡传,准确的说,属于旁支。这和李渊相比,自然显得低贱许多。裴仁基也好,卢楚也罢……可以接受李渊造反,却无法忍受王世充跋扈。

送走了梁百年之后,裴仁基手捧圣旨,思量着其中的奥妙和机巧。

王世充为何平白无故的让自己前往石林山劳军?别人不清楚,裴仁基可知道,王世充对李言庆,是何等忌惮。

这里面,又有什么阴谋呢?

就在这时,一名家人走进来,手里捧着一根玉带。

“老爷,刚才在门外的花丛中,找到一根玉带,也不知道是何人掉落。”

玉带?

裴仁基被人打断思绪,心中非常不快。

他刚准备发作,目光在无意间从家人手中的玉带扫了一眼……一怔,旋即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咦,这不是我前两日丢的那根玉带吗?”

裴仁基上前一把夺过玉带,“我说怎么找不到,原来丢在外面。”

他身为监门大将军,又如何认不得,这玉带上的皇室印记?微笑着打发走了那家人,他的心,砰砰直跳。这根玉带,又是什么意思?慢着,我记得那李小儿所著的《三国》中,好像有衣带诏。难不成……

他拿着玉带,返回书房。

一路上感到万分紧张。在书房里坐下,仔仔细细审视一番之后,从玉带夹缝中,抽出一封书信。

我的个天,这传信的人,胆子可真大……

竟然敢扔在我府中,难道就不怕被人取走?不过再一想,他裴氏家风很严,这大将军府内,尽是他的亲信。想必对方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敢这么做吧。只是,太鲁莽,太鲁莽了!

裴仁基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书信。

还好,不是血书!

写信的人,显然年纪不大,有些词句运用的也不甚得当。不过裴仁基认得出,这是杨侗的笔迹。

杨侗在信上说,王世充意欲和关中李阀,秘密求和。

李言庆出兵,则是为了挽救自己。只是如今东都被王世充所控制,很难成功。而李王一旦和解,李言庆就会有危险。所以王世充才让裴仁基前去劳军,为的是拖住李言庆,待王世充与李渊求和后,就会做出反击。

‘裴公,李卿乃朕之唯一期盼,亦是朕可托付之人。

李卿愈强,则王贼忌惮愈深。裴公留在东都,难以施展手脚,且投李卿,他日方可解朕之忧。’

原来这王世充心里,打得是这个主意。

裴仁基看罢书信,立刻将信投进了火盆里,看着那封书信,化为灰烬。

他在房间里徘徊许久,沉吟不语。王世充这一招的确是毒辣,让我出面拖住言庆,而后待求和之后,打言庆一个措手不及……王世充,你倒真是高明,居然要我去害我女婿的性命?

杨侗说的不错,李言庆实力越强,王世充就越是忌惮。

而自己留在东都,似乎也的确是没有施展拳脚的机会……女儿期盼自己前往巩县,儿子也派人送信,让自己离开洛阳。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裴仁基也不是不明白。如今杨侗即已表态,他自然不会拒绝。再者说了,他若继续留在洛阳,那言庆将来岂不是投鼠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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