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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徒(99)

刘季?

他回来了吗?

刘阚并不知道刘邦已经回到了沛县。他走的时候,刘邦还没有回来;他回来之后,忙着烧酒的事情,整天又不出门。所以对沛县城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审食其自然不会和他谈及刘邦,心里腻歪还来不及呢,提这个人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至于曹无伤和唐厉,也都没有说过刘邦的事情。

这一来二去,刘阚几乎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刘季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走后没多久就回来了……据说也没赚到什么钱,甚至把本钱都折了。刚回来的时候还行,可后来就憋不住了,整天带着一帮子人游荡,和以前没什么区别。据说吕文老儿也拿他没办法,时不时的给他些资助,可他转手就花了,然后到处的蹭吃蹭喝。”

转过身,透过屏风地缝隙,刘阚向外看去。

只见刘邦懒散地坐在一张食案上旁边,醉眼朦胧的说:“安丘伯,我又没说不还你钱。等我有钱了,十倍百倍的还给你……不过喝了你几觞酒,何必斤斤计较,算什么乡亲?”

“是啊是啊,老安丘,我大哥来你这里喝酒,是给你面子。”

十几个地痞立刻起哄,有的甚至站起来。撸袖子好像要打人一样。

安丘,是这酒肆主人的姓氏。年纪大约有四十来岁的模样,闻听刘邦的话,气得脸通红。

不过也不能不承认,因为刘邦经常在这里喝酒,沛县地那些地痞,从不敢在这里闹事。

看着刘邦那一副懒散地模样。安丘伯叹了口气,“不成器地东西!”

说完,他转身要走。哪知这一句话,却让刘邦勃然大怒。呼地一下子站起来。“老安丘,你刚才说哪个不成器?我告诉你,我可是做大事情的人,我可是龙之子,你明白吗?”

安丘不禁冷笑一声。“还龙之子……”

有些事情,大家心里明白就好,大都不会挂在嘴边。

但他那轻蔑的表情,却让刘邦更加的愤怒。环视酒肆里的人,怒声道:“我就是龙之子!”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信念,或者一个不容他人所质疑地禁忌。

很明显,龙之子,就是刘邦的那个信念,那个禁忌。自幼不得父亲喜爱。不管做什么事情。总是被刘公指责。于是这龙子的身份,就成了刘邦可以慰藉自己的唯一信念。

见酒客们露出嘲讽地笑容,刘邦更怒了!

刷的一下子把身上的衣服全都拽下来,冲着在座的人说:“若不相信,数数我身上的痦子。”

前面曾经说过,沛县原本属楚国之下,信奉地是黄老之学。

对于礼法之类的东西。并不是很在意。即便是赤身裸体的在大街上行走。也不足为怪。

“七十二个!”

刘邦得意洋洋的说“一共有七十二个痦子,你们谁身上有?”

“大哥。为什么七十二就是龙之子?”

有那地痞很恭敬的询问。

刘邦更加得意,坐在席子上,支起一条腿,喝了一口酒,“听说过阴阳家吗?听说过金木水火土五行之说吗……好了,看你那样子就知道没听说过。一年有三百六十天,正好是五个七十二,正对应五行之说。七十二,代表着金木水火土五行之中的土,正是赤龙,明白吗?”

刘阚在屋子里,险些一口酒喷出去。

刘邦这阴阳学说,五行理论可真的是,真的是太高明了……

他怎么就能把这七十二个痦子和五行之土就联系起来呢?好吧,就算是七十二代表土,可怎么就又成了赤龙?这理论,但凡是懂得一点阴阳学说的人,都不可能说得出来。

可问题在于,大秦两千万人口,有多少人能读书识字?又有多少人,懂得那阴阳五行?

至少在这酒肆中,懂得的人就不会太多。特别是那些生活在市井中,最底层地地痞,更不可能明白。刘邦这一通胡扯,把一群地痞说地是眼睛里冒着红心,一个个敬服不已。

“大哥果然是龙之子啊。”

就算是酒客当中有懂得五行之说的人,也不会站出来反驳。

了不起当作笑话,听听也就罢了。站出来和刘邦别扭,那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店家!”

刘阚突然开口,让那店家过来,“刘季差了你多少酒钱,一并算在我的账上吧,莫要追讨了。”

审食其顿时变了脸色,“阿阚,你这是做什么?”

刘阚没有回答,起身道:“走吧,我们回家去!”

说完,他绕过屏风,走到了大堂上。

刘邦看见刘阚的时候,眼睛一亮,起身刚要招呼。

却见刘阚走过来,“刘季,论年纪,你足以做我大哥,可是……其实,不管你是不是龙之子,对于我们,对于这里的大多数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我送你一首诗好吗?”

刘邦一怔,“什么诗?”

酒肆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刘阚沉吟了片刻,轻声唱到:“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

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

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刘季,还请珍重!”

酒肆之中,沉静了片刻之后,有知道这首诗来历的人,哄然大笑起来,而不知道的,则面面相觑。

审食其等人也忍不住笑了。

待刘阚走过来,拍了拍他地肩膀,“阿阚,说地好,说的好……哈哈哈!”

卢绾满面通红,呼地起身,指着刘阚道:“刘阚,你给我站住,今若不杀你,某誓不为人。”

第八十三章 - ~雍刘联合~

刘阚所唱的这首诗,取自于《诗经-国风》里面的相鼠一篇。

在诗经当中,一共有五篇关于鼠的诗,但其他四篇全都是用咒骂的口吻,唯有相鼠一篇与众不同。借用老鼠来讽刺人的无耻、无礼、无仪,可说是意在笔先,一波三折。

没办法,这个时代可以阅读的东西本来就很少。

加之蒯彻唐厉这些人,都是饱读诗书。开口必先言诗,有时候和他们说话,真的很困难。

于是,刘阚也就开始背诵诗经,至于其中的意思是什么,他未必了解,但有一些却是印象深刻。

刘邦就算是再不学无术,可毕竟走南闯北,不可能听不出刘阚的意思。

眼见卢绾暴起,他却一把抓住了卢绾的胳膊。脸上笑容,“刘季定牢记阚兄弟今日之指教。”

蒯彻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刘邦,眼中冷芒一闪。

卢绾说:“大哥,你且放开我,让我去杀了那个混蛋……他竟敢如此侮辱你,我与他誓不两立。”

“绾!”

刘邦的脸色一沉,“怎么,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卢绾说:“大哥,难道你没有听出来,那混蛋刚才是在骂你……他骂你……”

“住嘴!”

刘邦眼睛一瞪,卢绾立刻就闭上了嘴巴。他站起来,从地上拾起了衣服,披在刘邦身上。

“安丘伯,刚才刘阚说的话我可听见了!”刘邦大笑道:“既然有人为我结账,今日自当不醉不归。把你这里最好的酒菜给我拿来,兄弟们一人一觞花雕酒,咱们痛饮一番。”

小喽们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见刘邦请酒,自然齐声欢呼。

安丘伯看了一眼刘邦。叹口气,转身让人上酒上菜。开门做生意,既然有人出钱,就算是再厌恶刘邦,他也不能拒绝。再说了,他拒绝的了吗?或者,他不想在沛县干下去了?

花雕香醇。可是卢绾却觉着很不是滋味。

见周围没有人注意,他忍不住问道:“大哥,刚才为什么拦着我?”

刘邦眯起了眼睛,“不拦着你。看着送死吗?屠子不在这里,你我谁能打得过那老罴?”

卢绾一怔,低下了头。

的确,刘邦身边的人,掰着指头算一下。也只有樊哙能抵得住刘阚。就算是夏侯婴周勃联手,都未必能斗得过那家伙。而且,刘阚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灌婴,看模样就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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