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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216)+番外

作者: 顾言、 阅读记录

但这显然不现实,先不说大环境需要傅延,光一个“重启”事件不解决,傅延就没办法真正意义上做个“普通人”。

再说傅延又不是个六岁孩子,说不上学就可以不去。

成年人的恋爱哪有那么多千依百顺和柔情蜜意,还不都掺杂着琐碎的现实和相处,互相尊重和互相体谅比什么都重要,柳若松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实在不想添乱。

何况他看得出来,傅延已经极尽可能小心又小心了,他几乎是尽全力在想解决这件事情,保全自身来照顾他的情绪——傅延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哪有为了一点情绪问题就去作他的道理。

柳若松以往很容易就能被自己说服,但是最近渐渐不行了。

他像是从“藏宝”的阶段恶化了,他不再想着把傅延藏起来,而是将视线放在了他周围更大更远的地方——几天前,傅延还在昏迷时,柳若松甚至做了个没头没尾的梦。

梦里他孤身一人站在泓澜江畔,江上雾气蒙蒙,只有研究所那尊雕像浮在水面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柳若松跟那尊雕像沉默着对视了很久,那尊雕像在他的目光中渐渐化成人形,拥有了温度和颜色,轮廓外延,眉目舒展——渐渐变成了乔·艾登的模样。

然后柳若松举起枪,干脆利落地一枪把他崩了。

乔·艾登在梦中仰天大笑,他脑子被突击步枪打碎了,笑声却还环绕在天地间,脑浆和鲜血泵射出来,洒落满江面。

于此同时,雾气中四面八方忽然出现数不清的丧尸潮,层层叠叠,足有数万之数,只眨眼间就把柳若松围住了。

柳若松一回头的功夫,发现目之所及的丧尸都变成了他熟悉的脸。

有冯磊,有赵近诚,也有柳若松前两辈子共事过的军医和研究员。

柳若松木然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沉默地换上了新的弹匣。

这不是个令人舒服的梦。

柳若松从梦中惊醒时,他发觉自己整个人都歪在床头柜上,傅延的心电监护一跳一跳,是房间内唯一的声响。

柳若松不规律的喘息声混杂在规律的通知音内,很快就消失了。

他睡得不安稳,因为姿势问题,腰背处也麻了一片,柳若松沉默着坐直身体,先是探身看了看傅延的状态,然后才闭上眼睛,捏着鼻梁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个梦让他身心俱疲——在梦里,他面对着乌泱泱的丧尸潮,最开始下不去手,但好在那些脸很快又消失了,变成一片可怖的空白。

于是柳若松只能被迫反抗,他从黄昏拼杀到日暮,很快被丧尸潮所淹没。

手里的枪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于是柳若松干脆不再挣扎,他脚下一拌,从高空坠落,直直地落进了泓澜江,跟乔·艾登经久不散的脑浆和鲜血混作一团。

静谧的病房内,柳若松垂着眼睛,伸手给昏迷的傅延掖了掖被子,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梦里余留下的一点余韵还环绕在他脑海里。

乔·艾登消失就好了,柳若松想。

那是柳若松第一次出现这种念头。

这种“只要问题消失就不用解决问题”的念头乍一想十分幼稚,连一年级小朋友都不会再抱有这种掩耳盗铃一样的幻想,偏偏柳若松一发不可收拾,思绪顿时顺着这个念头滑坡似地冲去,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如果没有乔·艾登,亦或是没有末世这堆烂摊子,傅延就不用在这里挣扎了,柳若松想。

但柳若松到底没有失心疯,他也知道这不太可能,于是只把这点念头当个调剂,没事儿时拿出来意淫一会儿,权当解压了。

可柳若松能控制自己的思绪,却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越来越多地将目光放在傅延身上,可放得越多,他就越觉得不满足——至今为止,他依旧没有找到“重启”的规律、意义,和结束这件事的办法。

于是他只能看着傅延一往无前地往末世里扑,往漩涡里蹚。这好像是命运跟他们两个人开的玩笑,让他们越想离开危险就要越靠近危险,否则就只能一辈子提心吊胆,不知道哪一步就会踩中陷阱然后全盘重来。

柳若松能发觉自己心态的变化,他开始渐渐对自己感到不满——他不再满足于将所有的信任都交给对方,然后听从他的判断,跟随他的脚步向前。

看不到的陷阱那么多,他不想再帮傅延了,他想保护他。

柳若松知道,他这种心态已经越过了危险的红线,看似冷静又平和,实际上底层架构里全是他崩溃的情绪,随便被抽出一条来这个构架都能全数坍塌。

因为这会打破他和傅延之间心照不宣施行了二十年的相处平衡,放在以往,这种念头他有都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