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罪奴(181)
在我眼中,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深宫里,一个不得宠的妃嫔,却拥有着对太后的情谊。
我错了,她是在深宫里找到自我的第一个女人。
太后说,先帝驾崩后,冷宫更是无人看管,颜阁老借着先帝驾崩的名头进宫,便带走了她。如今是怎般光景,太后不知道,但想必不会有差。
毕竟她即使与别人有了私情,那也是在当今太后眼皮子底下过了目的。
她这个人多次帮了太后和颜家,颜家就算是觉得违背了伦常,放在宫里自生自灭就好了,如今来把她接了回去,还是有几分家人亲情在。
我的家人,却再也没有一点消息递进宫来。
太后的家人,倒是十分关切她。从金陵来了一波一波的母家人看望,太后也有许多好东西拉去了金陵。
顺德妃去了护国寺祈福赎罪,恰逢先帝驾崩,就再也没迎接回来。
宫中倒只有我成日里缠着太后,也日渐亲近起来。
有一日太后贪杯喝多了酒,笑着对我说,若是先帝未曾驾崩,只怕此时自己已成废后。
我也借着酒意,说道:“皇上不会废娘娘的,因为娘娘能帮到皇上的实在太多。”
她笑了,笑得既开心又难过。
我曾见过她在皇上病榻前哭到几乎昏厥,那是个被爱情冲昏了头的女人。
我也见过她在病愈后从漫长的冷落里回过神来。一瞬间,她的爱,她的情欲,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哪怕是在先帝的灵前,她都没有再哭得像病榻前那么伤心了。
我想,她是回过了神。
对我来说,先帝的宠爱就像是我在做一份工作,我的老板很赏识我,但我却很难期待他让我做老板。
因为对我来说,他只是没得选的那一条路。
我是不是过分强调没得选了,因为在那一天,太后也给我吐露了心声。
她想出宫,她想离开这个地方,她说自己哪怕再过五六年,也只是三十出头的女子,人生还有很长的路,她不想只在宫里走。
我被触动了,因为我也这么想。
从进宫开始,看到太后开始,她好像就给了我这种希望。
我知道她是那般清醒的人,即便是吃多了酒,不该我知道的事情她也绝不会多说。
所以我也大着胆子问道:“若是太后娘娘出了宫,只是一个民间女子,想要做什么事情?”
太后沉默了一会,又喝了一杯酒,才琢磨出来道:“我想要游历山水,想要去很多地方,想要把所见所闻都写下来,还想把我认识的这些女子,这些故事都一一写出来。民间多得是话本要看,我这种话本写的人多了,也不会有人怀疑我就是书里的人。”
我笑了,我又想了想自己想做什么,于是开口道:“若是要臣妾出宫,臣妾想要养很多的牛和羊,干脆就做农妇好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原来你喜欢田园生活,我会帮你留意着的。”太后一边醉醺醺地继续饮酒,一边跟我说道。
这个许诺我记了许多日子,但却没想到她也会记在心里。
我们又送走了一任皇帝,是先皇后李氏所出的先帝大皇子。他自幼体弱,病情最终还是拖垮了她。
太后仿佛失去亲子般的哀痛,毕竟大皇子也的确是她一手带大的。
一边却也好像是如释重负了一般。她看着自己的儿子坐上了皇位,带上了帝姬,带上了我,就那么出了宫。
走之前的那一晚,她问我:“若是从此史书册子,无人再知晓有你这么个人存在,你愿意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我生生地活着,而不是谁的女儿,谁的妃嫔,别人看来好像是一种剥夺。对我来说,却是一种如释重负。
从此我只是安晓,不是雅贵嫔,也不是礼部那位的女儿。
出了宫,我以为她要带着我去护国寺,却没想到她送我到了护国寺山上的一处小院子,笑着将地契拿了出来,又给了我银票等等,告诉我先落脚在这里,日后想要去哪,想做什么,一切都由我。
我自由了,而她去了护国寺。
我再也没有见过太后了。护国寺的佛经和钟声很让人平静,我想,有的人就是这样,只有一段的缘分,哪怕我再敬仰她,我们终究是隔着距离,我们终究成不了一辈子的好友,只能就此相忘于江湖。
日后等她出了话本,我再多买几本读读吧。
我这么想着,也没在护国寺的小院多住。
她给我的地契里,还有一处是一个村落里的院子,院子后面还有一大块牧地。
在京郊,这样的院子可不好找。难得太后费了心思。
我却没有领她的好意,我自己去了扬州,去找了一处真正的牧场。用我自己从宫里带出来的盘缠和金银,买下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