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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苍穹之烬(出书版)(54)

旁边听的少年人露出不信的表情,安慰:“三少爷也别太担心了,如今六王轮政,空桑国力也强盛,还有骏音大人驻守边关,区区一些冰夷怎么能大乱云荒呢?”

“怎么能不担心!你们这些家伙,真是一点也不知道情况危急啊!”显然是喝了一些酒,华服年轻人扬声呵斥,“你以为现在我们空桑还有像光华皇帝、白璎太子妃、西京大将军那样的人物么?如果冰夷真的杀到这里,还真不知道扛不扛得住!”

他的声音颇高,引得望海楼上许多客人纷纷看了过来,露出诧异的表情。华服年轻人那个人拍了拍腰畔的长剑,扬眉傲然道,“一旦国家有难,到时候少不得我这个没出师的家伙也要上阵杀敌了——但愿师父别怪我技艺不精辱没师门。”

他的手在剑上重重拍了拍,拿起来放到了桌上,得意洋洋。

“哎呀,这剑可真神气!”簇拥着他的众位少年一眼看到他的那把剑,忍不住啧啧赞叹起来,“上面还有闪电形的记号?莫非是……”

“不错,这正是空桑剑圣一门的表记!怎么,没见过吧?”华服年轻人忍不住有些洋洋得意,声音也提高了起来,握起剑传给众人观赏,“我乃当今剑圣清欢门下弟子,这柄剑也是剑圣亲手传给我的。”

“咳咳……咳咳!”旁边忽然有人呛住了,似乎实在是忍受不了这边的嘈杂声音,忽地放下酒碗,看着被传阅称颂的剑,露出鄙夷之色,嗤笑:“剑圣之剑?这是花多少钱买的?一千金铢还是三千?”

声音刺耳,众人不由得瞬地一起看过来。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和尚,方当壮年,剑眉星目,大有龙象之姿,然而一手端着酒碗,另一只手里却握着一根鸡腿,喝酒吃肉正不亦乐乎,完全没有佛门高僧戒律。在他身侧坐着一个黑衣青年,脸色苍白,病恹恹的。

“你这个臭和尚想干嘛?”少年人回过神来,呵斥,“知道我家三少爷是谁么?”

“何必大呼小叫?只是想观摩下剑神之剑而已。”那个和尚放下了手里的鸡腿,油腻腻的手指微微一动,正拿着剑的那个少年虎口一麻,脱口发出一声痛呼,手里的剑仿佛被看不见的线牵着,瞬地飞了出去。

那个和尚用握过鸡腿的手捏着这把剑,拔出来看了一看,眼神越发讥诮:“啧啧,镶玉的啊?那是要三千了……云荒上有钱的冤大头可真多,清欢那个家伙靠这一手敛财,看来真的已经把剑圣一门发扬光大了。”

“孔雀,该走了。”此时忽然有人开口,“别浪费时间。”

大家这才发现那个和尚的旁边原来还坐着一个人。他穿着一身黑衣,在室内也没有把风帽摘下,独自坐在角落里,一直很沉默,令人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此刻他终于抬起头来,眼神亮如闪电,让一行少年心里都不自禁一凛,生出畏惧之心来。

然而,那张风帽下的脸却有些苍白,仿佛大病初愈,不停地微微咳嗽,将手里的筷子放下,道:“别多事,还要赶路呢,没时间喝酒了。”

“喂喂,不用这么急吧?喝一口酒能耽误多少时间?”孔雀看到溯光的摇晃着站了起来,连忙道,“你的伤还没好,等我下去先雇一辆马车再说。”

“还要什么马车?已经没时间了!”溯光却一反常态地匆匆往外走去,“如果……咳咳,如果不是你非要我留在北越郡养伤,耽误了那么久,如今我们早就到了西荒!”

“哎,你这是不要命了?”孔雀连忙跟上去,“你也不看看从南迦密林出来自己是什么情况!就剩下一口气了,还不能养几天?如果不是我照顾你,你这家伙早就挂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抢着跑下了楼去。

“三少爷!你的马!”旁边的少年叫了起来,指着前方——官道上两骑绝尘而去,其中一匹马正是青衡的坐骑,来自天阙的名驹,“快看,他们居然抢了你的马!”

溯光骑的是青衡的天阙名驹,一直到叶城门口,孔雀才追上了溯光,愤愤不平:“喂,你这家伙怎么把好心当驴肝肺?还嫌我耽误了时间——你也不看看从南迦密林出来后自己的身体都成了什么样子!挣扎着到了西荒又能怎样?”

溯光低声:“如果我当时在那里,至少能让冰夷没那么容易突破迷墙防线!”

“呵,就算你我联手,能拖住沧流的军队多久?一天?两天?你真以为自己是万人敌啊?”孔雀冷笑起来,策马跟在后面,“此次冰夷孤注一掷,大举进入云荒,定然是派了最精锐的人马——如今命轮已破,光凭我们两人,能做什么?”

他说到这里,溯光忽然顿住了脚,孔雀一个收脚不住,两匹马差点撞上。

“是的,命轮已破,”溯光叹了口气,勒马转身看着唯一的同伴,“沧流已经在狷之原登陆,那个冰族的圣女也到了破军座前——沧流帝国这次简直是稳操胜券,这一局,真不知道能否翻得过来。”

“尽人事,听天命。”孔雀念了声阿弥陀佛,眼神沉毅,“如今反正已经来不及了,不争这一天半天的。不如好好休整,等神完气足再上战场。”

“天命?”听到同伴这种口吻,溯光不由得皱眉,“命轮就是为了改变天命而存在的,如今你却说出什么听天由命的话来?”

“哎,哎,别这样,我在命轮里比你还资深呢。”孔雀摇着头,“现在星主死了,组织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们接下来要对付的是破军,那个即将复苏的魔——就算是在巅峰的状态下,我们两个人也未必赢得了他,更何况如今你这样的半残废?”

“那么,你是要放弃了么,孔雀?”溯光低声问。

“……”孔雀挠了挠光头,忽然反问,“你知道我在命轮里已经多少年了么?”

溯光沉默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在他加入命轮时,孔雀早已是组织里的元老,据说已经连续参与了好几轮遏制破军苏醒的行动。这个来自中州的和尚亦正亦邪,持钵云游四方,镇压怨灵于空寂之山。

他的来历却从不被人得知,甚至,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活了多少年。

“在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在云荒上为苍生就已经奔走了几百年,你以为是闲得慌么?”孔雀冷笑了一声,“我不会好酒好肉享受此生?”

是啊,一个中州和尚,为什么会一直在云荒做这种不知所谓的事情呢?

“我来自于慕士塔格雪山那一边的中州大地,一个叫做蓝毗尼的地方。”孔雀语声忽然低沉下去,和平日的大大咧咧迥然相反,“你知道中州人信奉的佛的起源地吗?——就是在那里。一个和云荒完全不同的地方。”

“我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我没有去过慕士塔格峰那一边的世界。”溯光坐在马上,看着这个远方来的苦行僧,“如果你是来自于那里,又为何身在此处?”

“为何?所有的‘因’,在一千年前就已经种下了,我只是来收割结出的‘果’。”孔雀苦笑,双手合十低诵一声佛号,缓缓道,“云荒和中州,是互为表里的‘镜’像世界。任何一个世界的微小变化,都会引起另一个的巨变。”

“是么?”溯光微微皱眉,“你来到这里,是因为云荒和你们世界的联系?”

“是。”孔雀回答,“一千年前,曾经有一个人不远千里从云荒来到蓝毗尼,见到了我的师祖、被尊为当世真佛的龙象上师——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年有着绝世的容颜,想不惜一切获得力量。他在佛祖当年坐悟的娑罗双树下足足跪了三天三夜。”

孔雀低声,眼神渐渐深远:“我的师祖并没有答应这个远方的陌生人,因为他看不到那个人心里的光明,若赋予其力量,未必是好事。然而我的师父心地慈悲,却被其打动,偷偷传授了他本门的奥义——于是,整个云荒的命运,都因其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