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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听雪楼系列/出书版)(20)

“你到底是谁?”赵冰洁只觉不可思议,这一刻,她才恨自己的眼睛看不到,喃喃,“像你这样的人,如果身处江湖之中,我不可能从来不曾留意到!你究竟是谁?来自何方?”

“呵,我本来就不是江湖中人,你自然从未见过我。”那个人笑了,“选择和我合作是明智的,也是唯一的一条生路。”那个人在她耳边轻声微笑,抬起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双眼,低声:“甚至,等你做到了这一切,我可以让你重见光明也未可知……”

赵冰洁忽然感觉眼皮上有细微的刺痛,似乎有两根针在一瞬间刺破了她的眼皮。她失声惊呼,用尽全力挣扎,然而那双冰冷的手扣住了她后颈的大穴,一股极其诡异的内息透入,瞬地将她的奇经八脉冻结,整个身体无法动弹。

她看不见他的脸,双眼在他指尖下微微颤抖。

那个人的手指从她的双眼上移开,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碧绿色从对方的手中蜿蜒而出,无声无息地注入了她的眼眸,然后如同一滴水一样散开。

“我在你的眼里种了蛊,等你替我除去了听雪楼,我就替你取出。”那个人在她耳边轻声道,“否则,你就等着蛊虫慢慢入脑,品尝将你一分分啃食的滋味吧!——到时候,你也不会死,只会成为一个智力连三岁婴儿都不如的痴呆而已。”

赵冰洁微微战栗了一下,咬住嘴角,没有说话。

“我不能杀他,”许久,她一字一字地开口,“我做不到。”

“我知道,你宁可自己死也不会去杀萧停云,是吗?”那个人却并没有愤怒,轻微地笑了一声,“放心,我不会勉强你的——但是,苏微就不在此列了对吧?”

“……”她没有说话,觉得面前这个人宛如恶魔一样洞彻人心。

“把这一颗药,下到苏微的茶里。”那个神秘人将一粒药丸放进了她的掌心,“放心,这药无色无味,而且发作后不会在人的身体里留下丝毫痕迹,绝不会连累到你。”

她下意识地握住那一粒小小的药丸,手指微微发抖。

“你想自己死,还是让她死了?”那人低下头,在她耳畔轻声,“这个问题,其实根本不需要问吧?何必犹豫呢?——让她去死,萧停云不会发觉是你干的,此后,你就又是他身边最重要的女人了。”

那个人的声音细微而邪魅,如同魔的低语。

她叹了口气,似是屈服一样低下了头,将那一粒药握在手心,喃喃:“我做完了这件事,你就会给我解药?有这么容易?”

“当然没那么容易。”那个人轻声笑了一笑,“这个蛊虫,得在听雪楼灭亡后才能从你身上取出——不过,或者我能治好你的眼睛,让你先尝到一点甜头。”

赵冰洁沉默着,许久才点了点头:“好。”顿了顿,她抬起空洞的眼睛,似是在审视那个人:“不过,既然是要杀苏微,你为何不当初就一次把毒下足分量?何必又要借我之手,弄得那么麻烦?”

“你知道什么?”那个人笑了一笑,“我怎么能让她那么轻易就死了?”

他的声音冰冷而飘忽,这短短的一句话里面蕴藏着刻骨的恶意和仇恨,竟让她颤了一下,畏惧之意油然而生。

“你是拜月教的人?”她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还是天道盟的?”

“这你就不必问了。”那个神秘人冷然回答,将手掌覆盖上她微凉的眼皮,轻轻按了一按,低声,“蛊我已经种下了。敬候佳音。”

那个人最后说了一句,然后穿过墙壁,仿佛是幻影一样凭空消失了。只留下赵冰洁一个人站在黑暗里,手指握紧了那一粒药,如同握住了一粒火炭,全身微微发抖。

三月的夜,犹自寒冷。外面细雨簌簌,打在窗外新抽出的嫩叶上。而绯衣楼里侍女们都退下了,苏微独自坐在灯下,卷起袖子,看着自己袖中的一双手臂。

她的手很瘦,腕骨伶仃,小臂纤细得可以看到皮肤底下的淡蓝色血脉和微微凸出的肘骨——然而,这样一双纤细苍白的手臂上,却密布着可怖的伤痕。

从手腕到手肘一列密布着的,是乌青的六处印记,那是梅家的玉笛梅花留下的伤痕——那一次,奉命追杀的她遇到了伏击,被梅家的二当家几乎废了这一条手臂。而在乌青之上,却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碧色。那种青色仿佛是活的,在雪白的肌肤下蠢蠢欲动,想要顺着血脉蔓延开来,却被十八支埋入肌肤的银针生生钉住。

那,就是日前刚种入她体内的碧蚕毒。

“苏姑娘,现在我把毒逼到了你的手腕以下,用银针封穴,可以暂时止住毒性蔓延。但你不能再动用内力,否则内息一动,气脉流转,这碧蚕毒就会脱出控制。”墨大夫临走前的话萦绕在耳边,“等拿到雾露龙胆花,把毒彻底拔除,姑娘才能再度握剑——在这之前,每次拔剑,就是离死近了一步!切记,切记。”

她坐在黑暗里,定定看着自己的这一双手,再看看横放案头的血薇剑,心里微微一冷——这种毒的解药,只生长在天之涯的滇南雾露河上,路途遥远,而时间只有三个月。如果三个月之内拿不到解药,她这双手,岂不是真的废了?

她微微抬起手,轻抚着案边的血薇剑。

那把绝世神兵藏在剑鞘中,然而却仿佛知道主人的心意,低低起了一阵鸣动。

“我教你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配得上这把血薇!”姑姑的话从记忆中浮起,响彻脑海——原来,她的一生,只是为了和这把冰冷的神兵相配?那么,如今废了一身武学,是否连这把剑都不配拔出了呢?

苏微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收回手,下意识地摸着耳畔盈盈摇晃的翡翠坠子,微微出神。忽然间仿佛觉察到了什么,她一颤,急急低下头,将那一枚耳坠解了下来——果然,右侧那颗翡翠的白金扣上裂开了一个细微的缺口,直指耳后的风池穴方向!

她看了一眼,便知道这竟是日前的那一轮交手里被夕影刀的刀意所割伤留下,不由得心中大震,霍地站起,走到窗口望着灯火依旧通明的白楼——原来,当日他毕竟是手下留了情,不曾全力施展。

其实仔细想想,停云的武功源自于雪谷老人一脉,乃是池小苔亲授,又融合了楼中四位护法的所长,如若真的交手,她何尝就能如此轻松地胜过他?他只是故意藏拙认输、不愿展露真正的身手吧?

是否对于自己,他一直也是有所保留?

“告诉楼主我不舒服,不方便见他,请回吧。”

隔着帷帐,她吩咐侍女,声音淡漠。

自从中了毒后,她卧病在绯衣楼,找各种借口把前来探视的人挡在了门外。其中,也包括了萧停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意见他,只是看到他如此殷勤地每天前来问候病情,心里就有无端的猜忌和厌恶。

仿佛,他来关心问候的只是那把血薇剑,而不是自己。

或许被拒绝得多了,这两日,萧停云渐渐地不来了。来得多的,反而是赵总管。那个盲眼的孤女深得楼主信任,也被听雪楼上下所敬重,十几年来主持楼中大小事务,从无一次失算,对她这个新来的听雪楼主人更是恭谦亲切,没有一丝一毫的失礼。

然而,不知道为何,一看到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她就觉得全身不自在。

第一天赵冰洁来的时候,她还勉力客气寒暄了几句。然而第二天她再来的时候,她便再也没有耐心,只是点了点头,却不说话。对面坐着的赵冰洁也就沉默着。窗子半开着,然而绯衣楼里的空气似乎都停滞了,侍女们在一边,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日影渐渐西斜,眼看着炉中的龙涎香也燃尽了,侍女仿佛得了大赦一样,低低说了一句“奴婢下去换新的来”,便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另一个则道“这茶凉了,奴婢去换一壶新的来”,急忙也跟着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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