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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镜(出书版)(36)

白螺只得起身跟着池砚迈开步来,临走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廊下的紫檀夫人。

雪青刻丝一抖珠披风裹着那个娇小的身体,紫檀夫人直直的看着外面下雨的庭院,眼神空洞洞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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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童子带着客人离去,温文尔雅的云公子忽然扬手,重重扇了兰儿一个耳光!

“废物!让你好好看着夫人,怎么能留下外人单独和她相处!”恶狠狠的,云浣白一掌把兰儿嘴角打出了血丝,“你看你,又给我捅了篓子!”

“公子……”兰儿一个踉跄跌倒在紫檀夫人身边地上,然而夫人眼神丝毫未变,只是痴痴呆呆的盯着雨帘。兰儿有些委屈的指指她,细声分辩:“夫人、夫人今天晚上忽然发狂了!奴婢止不住她……”

“发狂?”云浣白怔了怔,仔细盯着妻子的脸,然而那白玉般的脸颊上依旧木无表情——他顺着妻子的视线看出去,看到了廊下散落着的金合欢花叶,发现花叶有些萎黄,忽然间脸色一变。

“糟了……雷雨可能把镇住它们的封印给冲散了。”云浣白喃喃自语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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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这个路不对。”

琉璃灯在前面悠悠地晃,青衣童子身材轻巧,执灯引路。然而,撑着伞在后面跟着的白螺,陡然间顿住了脚步,冷冷出声:“这不是回天水巷的路。”

雨很大,绵密的居然挡住了视线,三尺之外的东西都被模糊,四周看过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不辨南北。然而,白螺踢了一下地上——

那里,躺着一片有些萎黄的金合欢叶子。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们到现在还没出侧门对吧!”白螺看着池砚,冷冷笑了起来,“你一直走,却仍是把我困在庭院里,是不是?”

青衣童子陡然回身,琉璃灯昏黄的光自下而上映着他的脸,少年稚气的脸上阴暗凹凸,陡然间有难以形容的诡异:“公子让我送你上路……上黄泉路!”

话音一落,池砚身形忽然就淡了,宛如烟一般消弭在雨中,然而那盏琉璃灯却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执着,飘飘荡荡、飘飘荡荡,径自对着她飘过来。诡异而神秘。

“妖孽!”白螺脸色冷漠,咬了一下嘴角,忽然收起伞,倒转伞柄狠狠对着飘过来的琉璃灯击过去!

——“乒”的一声,居然真的正中。琉璃片片破碎,四溅开来。

“呀。”空气中,池砚的声音细细响起,脱口痛呼,却不知何处,“千年菩提木!你、你是谁?……”

“不知好歹的妖孽!还不退避。”白螺收伞,冷笑,发现原来那些雨丝根本落不下来,只是仿佛被凝固住了那样,一丝丝如栅栏般阻挡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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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砚的声音低下去了,仿佛受了什么重伤,无法出声。

然而,白螺的脸色却又是一变——因为她听到了另一个声音缓缓响起:

“看来,白姑娘竟是三山碧落中人了……难得难得,居然谪入凡尘?”

云浣白!

白螺听得这句话,一直冷漠的脸上陡然也是一阵震动,忽然抬首,喝问:“何方妖孽?知道本姑娘出身,居然还敢施用术法!”

“我当然敢……”云浣白的声音悠然传来,带着尖冷的笑意,“如果没猜错,谪入凡尘之人术法能力早已弱了吧?便是这庭院,料姑娘也走不出——不若就留下来罢!”

他声音一落,忽然间,那些飞溅出去的琉璃碎片忽然全从地上缓缓浮上来,每一片都泛出奇异的柔光。每一点柔光里,居然映出了一张黯惨惨的脸!

死灵……那每一点光里,都拘禁着一个死灵!

白螺机伶伶打了个冷颤,倒退一步,然而背后却碰上了什么栅栏——那些凝固的雨丝,居然化成了阻拦她脚步的牢笼……这种阴毒诡异的术法……是?

那些死灵在缓缓地飘近,无数双手伸了过来,想抓住她——

白螺脱口惊呼了一声,在那些木无表情逼近的死灵中,赫然看到了紫檀夫人僵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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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陡然间,雪亮的光芒如同流星划落。

半圆形的展开,齐齐截断那些凝固的雨丝,逼得死灵嘶叫着退开!

“螺儿退开!”一剑逼退凶灵,黑衣男子左手一把将白螺扯到了身后,“这是镇魂术!苗疆的镇魂邪法……快退开。”

“湛泸!”有些意外的,白螺看着赶来的人,脱口唤。

黑衣的湛泸不再说话,双指一点,手中黑色的长剑如同蛟龙一般自动飞入雨夜,茫茫中,陡然听到一声凄厉地惨呼。那是云浣白的声音。

那一剑辟开雨幕,忽然间,凝固的雨丝就重新开始汹涌落下。

然而,那却是血红色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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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白茫茫的雨气陡然消失,四围显露出来的,果然是庭院中扶疏的花木假山。白螺发现自己真的没有走出那个院子,正站在花间出神。

“螺儿,你差点吓到我。”剑的光芒一旋,重新跃入湛泸手中,黑衣黑剑的青年叹息,“你谪入世间,法力尚浅,居然就碰到了这般邪鬼——亏得雪儿见你长久不回,带着我来找你……”

他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响,黑压压的影子倾斜,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雨中倒下。

白螺微微一惊,抬头看去——

原来,方才湛泸那一剑砍中的是那棵金合欢树。

然而树一倒下来,满树的红白花儿就有如雨般飘落,在半空中纷纷散开,化作了血。

——那血红色的雨,便是由此而来。

而树身上的断口处,宛如人被斩首,殷红色的血不停地流出来。更加可怖的是,树下的土壤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翻腾着,似乎要破土而出……

“邪鬼们要出来?”湛泸不等土下那些东西挣扎出来,从袖中翻手,手心一面小小的镜子闪烁着光华,照住了金合欢的树根部位。右手折了一根竹纸,连连破土划了几个符号,绕树一圈。

“嘶啦啦……”陡然间,风雨里传来一声奇异的嘶喊。

合欢树腾起了一股白烟,烟中依稀有人形逸出,却在镜光中淡淡消失在雨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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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死了?”雨还在继续下着,白螺回到了廊上,一眼看见青石上云浣白那身首分离的尸体,那里,断开的腔子中,却居然没有流出一滴血。

“用合欢木养鬼的术法被破了,他当然只有神形俱灭。”湛泸看了一眼尸体,将手心镜子转过来照住,宛如镪水浇下,尸体居然缓缓融化,“那两个小童侍女大约修行远不如他,被我的剑一劈,连个实形都留不下来了。”

“其实我看到合欢树的叶子在这个季节就萎黄,就觉得一点不对头……”白螺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那片花叶,“不过,真的是修为弱了,竟然看不出是因为邪气出土上侵。”

“也怪当今世道不好。南渡以后朝廷昏庸,忠良之气被奸佞所迫,所以才让这等邪鬼竟然能混入人世……”湛泸点头,看着云浣白的尸体最后一根头发也被消融,“如果是盛世明君,正气塞于九州,又如何会有这等事情。”

白螺将手中花叶扔掉,转头看着廊下依旧痴呆坐着的紫檀夫人——

方才那般诡异凄厉的场景,居然对她没丝毫影响,那个披着雪青刻丝一抖珠披风的女子,依旧呆呆的看着雨帘,仿佛只留了一个空壳子。

“紫檀夫人还有救么?”白螺叹了口气,问湛泸,“似乎她也是被摄了魂魄,压入花树底下了吧?”

湛泸走过去,看了一眼痴呆的女子,顿了顿,直起身子看着庭院某处,微笑:“似乎还有救,她生魂方才未曾泯灭,只是无法进入躯壳而已。”

他回过头,用镜子照了照庭院的角落——

那里,隐约有一个女子站在假山后,半低着头,黑发紫衣。

“对了,我忘了她过不来——你看。”白螺俯下身去,揭开那件披风——素白色的里子上,赫然有着一个暗褐色的符咒标记!仿佛是有谁沾了血,画上了这个诡异的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