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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玫瑰(出版书)(85)

阿黛尔公主的第三次婚约在没有正式成立的时候便夭折了。

在公主一年的守丧期还没有满的时候,教皇圣格里高利二世便私下许诺。试图将女儿第三次许配给雷帝欧斯·费迪南伯爵——而后者即将继承卡斯提亚公国下一任大公的位置,年轻英俊,是社交界著名的倜傥公子,无数贵族少女的梦中情人。

这本来是一门看上去非常相配的婚姻。然而教皇在太阳宫召见女儿,私下征询她的意见时,却遭到了出乎意料的激烈反抗——一直以来温顺听话的阿黛尔公主没有回答父亲,只是直接扬起了手,抽出剑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那个深陷在高椅内的老人看着她,眼神冷亮。

她脸色苍白的提起染满血的裙裾,行了一个屈膝礼:“父亲,我已经想好了:我再也不愿意嫁人——明年三月,等守丧期一满,我就进圣特古斯大教堂当修女去!”

“请您成全我。”

“否则,就让马车载着我的尸体去异国和亲吧!”

阿黛尔公主发愿要成为修女的事情。在一周之内震惊了整个翡冷翠。

虽然还有几个月才守丧期满,但是圣特古斯大教堂的修女院里已经为她腾出了房间。在那期间,公主独自居住在镜宫的最高一层里,曾经连接举办过盛大舞会的宫殿如今门庭冷落,再也没有车水马龙、宾客云集的景象——

这一切让翡冷翠的从贵族到平民都议论纷纷,觉得不可思议。

有人说公主是在过了多年的放荡生活之后,幡然悔悟,成为了女神忠实的仆人;有人说公主是因为几次出嫁都害死了丈夫,觉得罪孽深重,干脆舍身成了修女;而另外也有人说,是因为教皇非常不满女儿的荒唐,为了保持教廷的颜面,所以秘密下令强迫她出家。

没有人知道她的处境,除了每晚造访高楼的风。

夕照下的翡冷翠庄严而美丽,这座圣城被镀上了一层金边,散发出神谕般的光辉。

圣特古斯大教堂里传出布道和赞美诗的声音,神父的声音在召唤着迷途的羔羊,钟声回荡在苍茫的天宇。一群群灰白色的鸽子在天宇里飞翔,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系着,不停地绕着尖顶的教堂,一圈又一圈,从起点一次次的回到终点,永无休止,永无解脱。

她独自坐在玫瑰,窗前,怔怔地看着身外的一切,泪水渐渐盈满了眼睛。

“女神啊,祈求您赐与我平静安宁……”她握紧了胸前的纯金神像,喃喃。

“愚蠢。你以为逃到修道院里,就能得到解脱了么?”

忽然间,一个声音响起在日暮的窗外。

那个声音是如此的熟悉,令她止不住的打了个冷颤,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伸出手压在了嘴唇上,阻止了那一声逃逸出的惊呼。

一个穿着夜礼服的男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窗台上,正在静静凝视着她。

那是一个英俊的贵族公子,倜傥洒脱,衣着华美,修长的手指上戴着象征皇室徽章的黄金戒指,本该是舞会沙龙上的宠儿,此刻却成了不告而入秘访者。夕阳映在他苍白的肌肤上,焕发出冰雪一样的光泽,然而他的眼睛却亮如黑暗里的鹰隼。

阿黛尔看着他,眼里掠过复杂的神色,转过了头去。

“不要走。公主,”他察觉了她的意图,连忙道,“我只是来和你告别。”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看他。

“三天前,我的叔父终于病逝了,教皇以渎神的名义剥夺了他儿子的继承权,在太阳宫替我加冕。”费迪南伯爵微笑。“你看,这只终日在黑暗里飞舞的苍蝇,终于达成了他的梦想。”

阿黛尔沉默许久,只是低微地说了一声:“恭喜。”

“不和我告别么?公主?”他叹息,“或许这是我们一生中最后一次见面。”

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转过头来看着他,眼里满含着泪水——那一瞬,他从窗台上跃入了室内,伸出手臂将她拥入怀里。

“不,伯爵。”她阻止了他,只是将手递给了他,手心里托着那只褪下来的求婚戒指。

费迪南伯爵全身一震,无言地握起那只纤细洁白的手,轻轻凑到了唇边——她的手和他的唇一样冰冷,毫无温度,仿佛怕冷似地在微微颤抖。

“原谅我。”他吻了吻她的手背,低声喃喃。

“我当然原谅你。”阿黛尔无法控制眼中的泪水,声音却平静,“女神说过,要记得别人的好,而不要记得他的恶——你曾经救了我无数次。雷。我感激你。”

他无言以对,那一刻的沉默令室内陷入了窒息般的寂静。

“你是个天使。公主。”费迪南伯爵凝视着她,仿佛打定主意般地一字一句开口,“我最后一次请求您:跟我去卡斯提亚吧!趁着现在还来得及。”

“去卡斯提亚?不,我不愿再陷入另一个牢笼——我不愿像那些鸽子一样周而复始的被羁绊。”阿黛尔摇了摇头,“雷,如果我嫁给了你,也只不过重复以往的命运而已。”

费迪南伯爵的眼神凌厉起来:“可是,你以为逃到修道院就能解脱么?不可能的,公主!”伯爵冷笑,“西泽尔和父兄之间的矛盾很快就会激化,到时候翡冷翠将会有一场暴风骤雨——在漩涡中心的您,哪怕逃到了修道院里,又怎么可能不被卷入?”

阿黛尔颤了一下,脸色渐渐苍白。

费迪南伯爵冷冷:“要知道,教皇允许你进入修道院并不是因为仁慈,而是因为在那里他更容易控制你的一举一动——他会把你拿来作为压制西泽尔的棋子。公主,到时候眼看着兄弟操戈、父子相残,您该怎么办呢?”

阿黛尔脸色死去一样惨白,仿佛被他描述的可怕未来震惊,微微颤栗。

“跟我去遥远地卡斯提亚吧,公主!”他低声,“我会保护你。”

她在他的话语里颤栗,沉默了片刻,却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不——我不愿再逃。我要的是挣脱,而不是逃避。”

她的语气是如此坚定,以至于让对面的男人无话可答。

“那么,愿女神保佑您。”费迪南伯爵沉默了良久,最终没有继续坚持下去,转而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公主,这是我送给您的告别礼物。”

阿黛尔有些吃惊地低下头去,入手的却是颇为沉重的冰冷金属。

那是一面小小的镜子。

东陆的式样,背后有纹纽,雕刻着精美的图腾,细细看去,竟然是不知道是龙还是蛇纠缠在一起的花纹,还刻着一圈蝌蚪模样的字。

她忽然觉得这件东西有几分眼熟,脱口低呼了一声。

“这是你母亲的遗物。”费迪南伯爵叹息,“当年我从刑场上捡回来的。”

阿黛尔震惊而意外的睁大了眼睛,看着手心里那一面铜镜——是的!就是这面镜子!拉菲尔的画像上,母亲手里拿着的那面镜子!

“当年,在您的父亲下令烧死琳赛夫人时,我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圣殿骑士——因为在故乡被叔父剥夺了一切,被迫流亡翡冷翠。”费迪南伯爵低声叹息,“让我吃惊的不是教皇对情人的冷酷,而是他居然强迫当时只有八岁的您和十岁的西泽尔皇子来观刑。”

阿黛尔渐渐因为紧张和震惊而无法呼吸——是的,这一切她都已经忘记了,只留下模糊的记忆残片。但眼前这个人既然是当年的秘密行刑者,那么他应该知道更多秘密!

她抬起头,喃喃问:“我母亲……被安葬在哪里?”

“我不知道,”然而费迪南伯爵一句话就阻断了她的希望,“美茜·琳赛夫人的遗骸是由教皇亲自处理掉的,没有任何人知道。据我所知翡冷翠也没有她的坟墓。”

阿黛尔失望的垂下眼去,发出一声叹息。

“公主,您或许完全不记得我了——但是,当您昏倒的时候,却是我把你抱回去的。”费迪南伯爵笑了一笑,“我还记得当时您是那么瘦小,轻得如同一只小猫一样。那时候我就想:琳赛夫人果然是疯了,这样可爱的孩子怎么可能是魔鬼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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