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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玫瑰(出版书)(68)

两人相视一笑,两骑并辔而去,消失在龙首原深处的青青碧草中。

独自坐在马车里,阿黛抚摩着羿遗留的佩剑和嬷嬷的骨灰盒,心怀复杂。

挑帘远望,夕阳即将从龙首原的西方尽头落下。天际晚霞如血,云朵堆积在地平线上。仿佛她的故乡就隐藏在那一扇血色的大门之后。

那座白色大理石城堡坐落在西域地心脏,透着圣洁的气息。巨大的黑色城门上装饰着黄金的圣十字,日光下玫瑰,盛开,无数的教士和修女在女神像前唱诵着赞美诗,声音扩散在风里,如同蒙蒙的雾气笼罩了天宇。

一群群灰白色的鸽子在天空里温驯地咕咕叫着,似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绕着教堂的尖顶上回翔,一圈又一圈,从终点再回到起点。重复着宿命的轨迹,永无停止。

圣特古斯大教堂地门在缓缓打开,仿佛一只睁开的幽暗眼睛。

那一瞬,看着地平线地尽头,阿黛尔陡然打了一个寒颤。

然而就在此刻,忽然听到了龙首原的另一侧传来了一种喜庆的乐声。阿黛尔微微一惊,挑帘却看到了一行迤逦而来的浩大车队——金车白马,侍从如云,均是东陆贵族的打扮,金碧辉煌,竟似看不到尽头。

“禀公主,”侍卫长跑过来,在车外禀告,“前方遇到了卫国的送亲车队。”

“卫国?”她忽然明白过来——是婉罗公主入京和亲了么?一个恍惚,只觉有一把刀在胸臆里绞着,痛得她眼前一阵阵地发白。最终,她稳住了神,只是低声吩咐:“我们避一下,让他们先过去吧。”

侍卫长退去。她独自坐在车中,想起两年前自己来到这里时的情景,泪水不知不觉就落满了衣襟。耳边喜庆的锣鼓吹奏声渐渐近了,她挑起帘,看见了那一队浩大的送嫁队伍——宛如两年前自己到来时的模样。

她忽然微微苦笑起来。看着眼前流水一样过去的车队。

喜庆的锣鼓声弥漫在曾经有无数战士倒下的古战场上,仿佛宿命般的,东陆和西域的两支队伍在短暂地交错后各奔东西:向着西方的,是一支送归前皇后的车队;而向着东方的,是另一支迎娶新皇后的队伍——宿命在这一地点时间令人震惊地再度交错,恍如梦寐。

她们这些天皇贵胄,王室之女,看起来是多么风光显赫,但却是如此无依无助。就像是被命运洪流卷着的浮萍。在黑暗的大海之上偶然相聚,而又转瞬分离。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阿黛尔看着车队过去,耳畔回响着金銮殿上他最后低声说出的话,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用华语轻声回答了一句:

“但愿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一个月之后,从大胤归国的车队穿越了龙首原,在晋国与胤国的国界上停下。

在原野的尽头静静伫立着一支多达数千人的队伍——声势之浩大,令东陆来的车队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道前方是军队还是迎接的队伍。

然而,看到金色的马车从东方驶来,很快对方的队伍里就吹响了欢迎的号角。一列骏马甩着花步上前迎接,马上的骑士穿着银色的铠甲,剑和盾上装饰着博尔吉亚家族玫瑰徽章,美丽的侍女鱼贯而出,献上了一束束的红玫瑰,铺满了一路。

东陆归来的车队爆发出了一阵欢呼,两支队伍迅速的靠近。坐在车中的公主听到了某个熟悉的声音,不等侍女放好锦墩,便自己打开门跳下了马车:“哥哥!”

那个站在狮子旗下的青年抬起头来,默默地看着她,眼里仿佛燃烧着不息的火。

“你为什么在这里?”她不敢相信。

“因为这个国家已经属于我。”西泽尔平静地开口,带着一点少见的淡淡笑意,“阿黛尔,我的岳父已经去世了——我接管了他的一切:他的女儿,他的军队,还有他的国家。所以,我可以把红毯一直铺到远东国境线上,迎接你的归来。”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仿佛看着陌生人一样的看着他。

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她却可以感觉到背后发生的无数阴谋和战争——在她远嫁东陆的两年里,留在西域的哥哥到底又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事情?为何每一次在重逢时,都觉得他更加的陌生而阴沉了呢?

“阿黛尔,”他对着她伸出手来,微笑,“欢迎回家。”

碧空如洗,玫瑰盛开,他站在烈烈飞扬的旗帜下,对她张开了双臂——就如童年时候一模一样。只要她奔过去,等待着迎接她的便永远是拥抱和亲吻,以及大簇殷红玫瑰。

如此梦幻而完美,宛如童话。

是的,她的哥哥实践了曾经的诺言,在两年之后令她回到了故土。然而在他的怀抱收紧的一瞬,仿佛想起了什么,阿黛尔触电般地抬起头来,忽然往后退了一步。

西泽尔敏锐地觉出了妹妹的异常反应,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

阿黛尔望着他,视线却仿佛又穿过了他,看到了遥远的地方。

那一瞬,她甚至可以听到梵蒂冈的大门缓缓打开的声音,仿佛冥冥中的命运之神伸出了冰冷的双臂,要将她再度拥入门后那个森冷黑暗的世界——是的,她又要回到那里了!仿佛那一群环绕着教堂尖顶不断回翔的白鸽一样,一圈又一圈,重复着宿命的痕迹,温驯而沉默,从终点又回到起点。

永远不能摆脱。

“不。”她仿佛被地狱之火烫了一下,忽然推开了西泽尔的手。西泽尔一怔,仿佛心有灵犀,预感到了妹妹骤然间堆积起来的冷漠和敌意,微微一惊。

“是的,哥哥。”阿黛尔抬起头,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他,轻声开口,“交易结束了,你珍贵的交易品也安全回来了。只是——它已经不再是完好无损的了。”

“什么都不一样了。”

十六、沙龙贵妇

圣格里高利历31年4月,远嫁东陆的阿黛尔公主回到了翡冷翠。

这个消息在西域的贵族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不过短短五年,这个美丽的教皇私生女已经是两度出嫁又两度守寡。两任丈夫都是一方霸主,但却先后以不同的方式暴毙,她最终被哥哥接回翡冷翠——这样的事实,让这个女子笼上了更多的不祥色彩。

因为公主自幼便居住在深宫里,不仅没有和别的贵族少女一样出来交际,甚至从未出现在任何一次舞会或者沙龙上。所以上流社会虽然议论纷纷,对这朵翡冷翠的玫瑰好奇无比,却一直无人有荣幸结识这位传说中的第一美人。

直到这一次她从东陆归来。

第二次守寡的阿黛尔公主回国后受到了教皇更多的关爱,她那位至高无上的父亲不仅重新将圣泉殿腾出来给她居住,更是把相连的镜宫都打扫一新,重新装扮得金碧辉煌,作为她的夏季苑团和会客厅。

教皇对这个唯一女儿的宠爱还不止于此。为了令公主重展欢颜,圣格里高利二世决定整个夏季在镜宫连续举办五场盛大舞会,令她成为翡冷翠社交圈的女王。而阿黛尔公主从东陆归来后,似乎也变得比以前活跃许多,不再一个人孤守在深宫里,竟然亲自发贴邀请了翡冷翠所有有爵位的贵族和著名的艺术家。

这个消息令整个翡冷翠社交界为之沸腾,所有贵族都满怀着激动和好奇拆开了邀请信,凝视着落款处那个秀丽的签名——“阿黛尔·博尔吉亚”。

那个幽居多年的神秘公主,终于第一次在社交界抛头露面。

九月正是秋末最美好的日子,翡冷翠的风里到处都是香味。太阳还没落山,圣泉殿和镜宫外便已经停满了马车,西域几乎一半的贵族都云集在了这里。

当圣特古斯大教堂的钟声敲响九下时。镜宫里传出了乐声,高大的玫瑰窗里透出灿烂的光,巨大的水晶灯被吊了上去,每一尊水晶灯上都点着六十支蜡烛,熊熊烛火照耀得镜宫明亮如同水晶。温室里花影扶疏,衣香鬓影,到处都是一对对受邀而来的绅士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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