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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玫瑰(出版书)(58)

阿黛尔忽然笑了起来,因为深深的懂得,所以心里涌起了莫名的悲悯。

“哥哥。”她忽然轻唤了一声,凑过去吻了吻那只带着金色指环的手,改用华语,轻声道,“不要难过了……我原谅你,并且依然爱你。”

那一瞬,她听到那颗沉稳如钢铁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阿黛尔……”他低头凝视着她,第一次用纯正的希伯莱语叫了她的名字。

在这样的注视里,阿黛尔忽然觉得有些胆怯,微微瑟缩了一下,准备赤足从他膝上跳下——然而他的手牢牢环抱着她,仿佛要把她永远的固定在身侧一尺之内。

“阿黛尔。”他低头久久地望着她,低声,“别走。”

“嗯?”她本想逃开,却被他眼睛里的表情挽留住。

她和他离得那样近,近得能看到他每一个细微表情变化——他的眼睛是纯黑的。然而在这幽深的黑色泉水里,却浮动着淡淡的光。他的眼神是如此孤独而渴望。仿佛一个孤身走了很久很久的人,终于想要暂时歇息。

“再说一遍吧。”他低声道,似是哀求,“刚才的话。”

“好吧。”阿黛尔张了张口,却无法说完方才地话,“楚,我原谅你,并且……”同样的话再度说出来时,因为缺少了片刻前那种从心中涌出的由衷抚慰,显得如此生硬和奇怪。

“原谅我并且爱我吧……阿黛尔,”他忽然叹息,将她抱紧,“无论我是怎样的人。”

他用力地抱紧了怀里娇小身躯,似乎想要将她融入自己的生命她和他如此相象,是同一类人。他们都是涸撤之稣,在沧海枯竭。

天下板荡的时候,还在即将干涸的车辙里相濡以沫,用尽最后的力气互相温暖、彼此安慰。

她惊慌地后退,却被更紧地抓住,只好颤栗地闭上了眼睛听由天命。他深深地吻她。那个吻仿佛蕴藏了太多太强烈的感情,几乎令她窒息。她在黑暗里颤抖,嘴唇仿佛深海的某种贝类,冰冷而柔软,微微的触碰就令其紧闭,因为恐惧而拒绝着外来的侵犯和探索。

他将她拦腰抱起。轻轻放倒在垂落的金帐中。拂灭了案上的灯火。华丽宽敞的寝宫里瞬间一片黑暗,只听见更漏簌簌落下的声音和近在耳侧的呼吸。

在黑暗压来地那一瞬。她忽然想起了多年前在高黎王宫的遭遇,开始极力挣扎。

“不要怕,”他在她耳边说,声音温柔,“这并不可怕,阿黛尔。”

他抚摩着她的面颊,喃喃地和她说话,直到她渐渐放松——不,这感觉是崭新的,和以往完全不同……没有恐惧,没有逃避,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和耻辱,而是充满了好奇和欣喜——好奇对方能给予自己什么,也欣喜于自己被需要。

仿佛黑暗里盛开的花朵,温暖而甜蜜。

黑暗的最深处,屋架上的人看了一眼底下垂落的纱帐和熄灭的烛火,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一纵身,无声无息地溜出了房间,仿佛一阵吹动帘幕的微风。

那个藏身于黑暗的人坐在屋脊高高的砥吻上,对着冷月抽了一支雪茄,然后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今晚发生的事可完全出乎计划外……这一来,要怎样和西泽尔交代?如果知道自己妹妹被人拐跑,那家伙非疯了不可。

这可怎么办呢?——受命来到东陆之前,还没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

影子在黑暗里坐了许久,一刀一刀地削完了玫瑰上的尖刺,仿佛终于想通了什么,耸了耸肩膀,无声地吹了一声口哨——算了,干吗要多管闲事告诉西泽尔这些事情呢?反正他的任务只是保证公主安全而已。何必多嘴多舌,白白的让那个家伙抓狂呢?

如今不是一切都很好么?

虽然有点不是滋味,但他还是微笑了。也没有回头,手指只是一挥,便准确地将那一支红玫瑰插入了窗台上的花瓶,轻得没有惊动那一对在夜里缠绵的恋人。

熙宁帝十一年九月,大胤丞相端木景文率领百官跪于颐风园外三日三夜,请求公子楚重新出山力挽狂澜,终因年迈力竭而昏倒。倒下前,嘶声大呼:“世人皆云公子天下无双——今乃大胤危急之时,而公子因一己之私而袖手旁观,若使越国破天极城而夷先王之宗庙,公子当何面目对天下人?”

公子楚为之动容,亲出宫门跪地将其扶起,自称万死,相对泣下。

九月十五日,因为熙宁帝中毒太深无法临朝,内忧外患之下,公子楚在各方呼吁中,再度以摄政王的身份回到了朝堂之上,开始主持大胤的内外军政大事。

为了遏制北方越国遗民势如破竹的攻势,他派出了麾下门客,兵法家韩空和宿将樊山去往龙首原,接替原来带兵的宋将军。离开帝都出行前,两人立下了不胜不还的血誓,并迅速的连打了几场漂亮仗。阻止了意图收复幽燕十二州的越国军队的攻势。

接着,公子楚发信给北方接壤的邻国卫国。以摄政王的身份请其共同出兵,越境打击淮朔两州的叛党——此事虽然重大,但是卫国在太子云泉的极力推动下很快同意了这一提议,派出五万人的军队越过了两国分界线,深入大胤境内的乌兰山脉,将北上驰援房陵关的淮朔叛军拦腰截断,使其首尾不能兼顾。

龙首原上的战况,一时间回到了相持的阶段。

与此同时,外战进行的如火如荼,朝野上清算也在无声地展开。

在公子楚的主持下,凰羽夫人一案被彻查到底,由此牵连出了一大批朝廷要员。其中为首的内阁首辅方船山虽然当场身死,但因其罪大,满门依然被诛灭。另外贵妃的党羽也一一被追究,包括刑部侍郎张攀龙在内的诸多官员纷纷被问罪下狱。

抄家灭门进行的低调而有条不紊,不到两个月时间里。便有三百多人弃甲。

大胤的政局变化震动了天下,不到一个月,连遥远的翡冷翠都获知了这一消息。

圣格里高利二世教皇派出了使节去往东陆探望自己的女儿,同时刺探如今大胤的政局,然而带回来的消息却令他不安:熙宁帝中毒后一直没有恢复意识。朝政被胞兄接管,很可能再也无法回到帝座之上——而他刚出嫁的女儿虽然幸运地逃脱了被毒杀的命运,但接下来却很可能要成为寡妇,将被冷藏深宫再无出头之日。

“阿黛尔是我的珍宝。她才不到二十岁,可不能一辈子在东陆守寡。”圣格里高利二世教皇初蹙起眉头,对儿子道。

“西泽尔。听着,如果她的丈夫死了。我们也不能让她成为殉葬品——知道么?必须采取某种措施。”

“是。”戎装的青年站在金座旁,低首领命,掩住了眼神里的光芒,“父王,一旦到了适当的时候,我一定会把阿黛尔好好带回来的。”

教皇看着最能干的二儿子,眼里有奇特的表情,许久忽然叹息:“真是奇怪啊,西泽尔……你们两个人,似乎天生注定就无法分开呢——无论阿黛尔嫁到了天涯海角,你终究都会去把她找回来,是不是?”

九月是残酷的一月,骊山上枫林层染,望去如鲜血泼地。

然而幽居在颐景园的新皇后却完全闻不到一丝血腥,只觉得这是自己一生里最明媚的时光。欢乐让阿黛尔容光焕发,苍白的脸有了血色,眸子有了神采,身体也是一日日的康复,气色良好,完全看不出几个月前还一直徘徊在死亡边缘。

萧女史虽然明白她如此快乐的原因,却是暗地里叹息不已——

“公主真是天真啊……她不明白这终究是会一场空欢喜么?”暗地里,她对华御医道,“无论如何,她和公子永远无法在一起。”

老者却是摇头:“我想她是明白的罢?她其实很聪明,小曼。”

“也是,”她轻声叹息,“就让她多做一会儿美梦吧……可怜的孩子。请你家公子放过阿黛尔吧,不要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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