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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前传 朱颜/下卷(92)

朱颜下意识地怔了一下:“皇……皇贵妃?”

“是啊,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赤王拍着大腿,很是得意,“要知道,赤之一族近两百年来还是第一次出一位皇贵妃!”

朱颜愣了半天,失声:“那……谁是皇后?”

“自然是白之一族的某个郡主。怎么了?”赤王这才发现女儿有些异样,愕然,“难不成,你还想当皇后?”

“我……”她的嘴唇颤抖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赤王看到女儿的表情,忍不住叹了口气:“别傻了……无论皇太子多喜欢你,可是你毕竟是赤之一族的郡主,违反了宗法,又怎么能当皇后呢?”

“……”她半晌才喃喃,“这……这是他说的?”

“这是几千年来空桑皇室的礼法!”赤王看到女儿的表情,也不自禁严肃了起来,“阿颜,你可别再

孩子气,想要得寸进尺——乖,我们不求非要当皇后的,啊?”

朱颜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喃喃:“那……他要立谁为皇后?”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不会是雪莺郡主。”赤王皱了皱眉头,显然对此也有些不悦,“皇太子今天和白王私下密谈了那么久,估计是商议妥当了,要在其他几个郡主里再选一个——不然,白王那老家伙肯和我们退婚?他还不早就跳起来了?”

“是吗?”朱颜低声喃喃,脸色苍白。

“阿颜!”赤王连忙站起来扶住了女儿,发现她全身都在剧烈地发抖,赶紧把她抱在了怀里,用力拍了拍,“别伤心。这不过是应付一下祖宗礼法罢了……他若不这么做,只怕也当不成皇帝。”

朱颜趴在父亲的怀里,听着这样的话,只觉得刺心的痛。

是的,她知道父王说的一切都没有错——身为空桑的皇太子,如今时影身上肩负着巨大的重压,要顾及天下大局和黎民百姓。眼下,他若要继承帝位、便要争取六王的支持,便少不得要迎娶白王的女儿为皇后。

这一切,都是一环扣一环,哪一步都不能缺少的。

可是……可是……

“就算是另立皇后,但皇太子的心却是在你身上。这就够了。”赤王拍了拍女儿,安慰,“你看,你的母妃嫁给我的时候也只是个侧妃,这些年我有哪里亏待她了?等将来有一日皇后死了,你也可以像青

妃那样成为三宫之主……”

“够了!”朱颜却一颤,陡然脱口,“别说了!”

赤王吃惊地低下头,看到了女儿竟然是满脸的泪水——那样悲伤的表情,竟然让他钢铁一样的心都刺痛了一下。

“别哭,别哭,”他忙不迭地拍着女儿的后背,“再哭父王就要心疼死了。”

朱颜不管不顾地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哭了许久,直到外面天彻底的黑去,才终于渐渐的平息了,小声地哽咽。

“我、我回去睡了。”她失魂落魄地喃喃。

回到房间时,房间里已经点起了层层叠叠的灯,璀璨如白昼。

朱颜异常地沉默,只是看着那些跳跃的火焰发呆——火是赤之一族、乃至整个大漠信奉的神灵,传说每一个赤族的王室,灵魂里都有着不熄的火焰。可是,而这样热烈而不顾一切的燃烧、又能持续多久呢?

她从鬓发上抽下了玉骨。唰的一声,一头秀发如同瀑布一样顺着手臂跌落,将她一张脸衬得更苍白,在铜镜里看去、竟令她自己也隐约觉得心惊。

屈指算算,这一年多来,她的生活经历了许多巨大变化。一路跌宕,峰回路转,几次撕心裂肺死去活来——作为赤之一族唯一的小郡主,她自小锦衣玉食、开朗爱笑,从不知道忧愁为何物,可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她却哭了那么多,几乎把前面二十年攒下的泪水都一下子流尽了。

那些落下的泪水,每一

滴里都带走了她生命里原本明亮充沛的光芒。渐渐的、让她成为现在的样子:不再那样的没心没肺,不再那样的不知进退,不再那样的自以为是——就如现在,知道了他要另立皇后、她却居然没有暴跳如雷一样。

她并没有愤怒,只是觉得悲凉。

朱颜将玉骨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伽蓝白塔顶上,那里灯火通明——现在的他,在做什么呢?估计是被万众簇拥着,连闲下来片刻的时间都没有吧?他……会有空想起她吗?

虽然同在帝都,她却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从未有过如此遥远。

以前,师徒两人独处深谷,他的世界里只有她。她只要一个转身、便能和他面对面。可以后他当了皇帝,有了无数的后宫妃嫔,无数的臣民百姓,他的世界就会变得无比的广大和拥挤,她必须要穿过人山人海、才能看上他一眼。

他的世界越来越大了……到了最后,她会不会找不到他?

如果他不当空桑皇帝,那该多好啊。

然而,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便被她死死地压住了。朱颜甚至觉得羞愧:这么想,实在是太自私了吧?只想着霸占住他为自己一个人拥有,却忘记了他本身是就是一个流着帝王之血的继承者——即便是独处深谷的时候,他的心里、本来也就装着这个云荒。

朱颜托着腮,看着夜色里的伽蓝白塔怔怔地出神,漫无目的的想着

,心里越发的紊乱不安。无意间眼角一瞥,忽然看到一只飞蛾从敞开的窗户里飞了进来,扑簌簌地直撞到了房间的灯下,直扑火焰。

她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想要将那只蛾子赶开。

而下一个瞬间,她忽地怔住了——

不,那不是飞蛾!而是……而是……

朱颜顾不得烫手,飞快地捏住了那只差点被火焰舔舐的小东西,发现那居然是一只纸鹤:残破不堪,歪歪扭扭,缺损了半边的翅膀,血污狼藉,不知道经过多少的波折才跌跌撞撞地飞到了这里。

“呀!”她从床上跳了起来,顿时睡意全无,“苏摩!”

——这,分明是她上个月派出去打探苏摩消息的纸鹤!

那残破的纸鹤不知道飞了多少路,翅膀上微光闪烁,凝聚了微弱的念力,已经接近消耗殆尽。朱颜将纸鹤捧在掌心,飞快进行回溯。有依稀破碎的光芒从纸鹤里飞散出来,幻化成了种种影像——

那一瞬间,她捕捉到了光芒里飞快地浮现短促的画面。

那是一口深井,黑如不见底的瞳孔,井台上有无数发着光的符咒,围绕成连绵不断的金色圆圈。而那只金色眼睛的最深处、蜷缩着那个孩子,如同被困在母胎里的婴儿。苏摩沉在水底,眼睛没有睁开,嘴唇也没有动。

然而,她却清晰地听到了几声短促的呼唤:“姐姐……姐姐!”

撕心裂肺,如同从地底传来。

然而,当朱颜想要进一

步仔细查看的时候,一圈圈的金色光芒忽然涌现,如同铁壁合拢,瞬地将那个幻影切断!

“苏摩!”她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脸色煞白。

虽然只是电光火石的刹那,她却感觉到了遥远彼端传来的苦痛和挣扎——怎么了?那个小兔崽子是落难了吗?在叶城的动乱之后,苏摩他到底是落到了谁的手里?这世上,又有谁会为难那么小的一个孩子?

那口困住他的井,究竟是在哪里?

无数的疑问瞬间从心头掠过,朱颜又惊又怒,想也来不及多想,抽下玉骨,便在指尖上扎了一滴血,毫不犹豫地将鲜血滴入掌心的纸鹤上。

血渗入了残破的纸上,那只纸鹤忽然间昂首站了起来!

“快,”朱颜指尖一并,“带我去找他!”

纸鹤得了指令,唰地振翅飞起,穿出了窗外。朱颜毫不犹豫地随之跃出了窗户,朝着叶城方向疾奔——时间仿佛倒流了:那个鲛人孩子再一次危在旦夕,她顾不得和任何人打招呼,便像前一次一样、连夜从赤王府里只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