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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前传 朱颜/下卷(20)

“幸亏你也没把这个儿子放在心上,我那么一说,你为了省事、挥挥手就让时影出了家。”大司命淡淡道,“于是我把时影送去了九嶷神庙,让他独自住在了深谷里,不许外人靠近——这些年来,我为他费尽了心血。”

他看了垂死的帝君一眼,冷笑:“而你这个当父亲的,只会让自己的儿子自生自灭!”

“……”北冕帝不说话,指尖微微发抖。

是的,那么多年来,他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了背负罪孽的小儿子,却让嫡长子在深山野外餐风露宿——在临死前的这一刻,一切都明了了,巨大的愧疚忽然间充斥了他的心,令他说不出话来。

“信不信由你……反正等你到了黄泉,自己亲口和阿嫣问个明白也就知道了。”大司命长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物,扔到了北冕帝的手边,“这个给你,或许你用得着。”

“这是?”北冕帝看着那个奇怪的小小银盒子。

“里面是一根针,遇到中州

的蛊虫就会变成惨碧色。”大司命淡淡道,“我走后,青妃会再给你送来‘还魂大补汤’——到时候你大可试试,看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北冕帝握紧了那个银盒,全身发抖。

“如果是真的,你会怎么做呢?阿珺?”大司命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我劝你千万不要惹急了那个女人……她心肠毒辣,一旦翻脸,只怕你到时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北冕帝死死握着那个银盒子,脸上却并无恐惧。

“我有急事,必须得走了。阿珺,你可得好好保重多活几天……否则,只怕我们真的要下辈子才能见面了。”大司命长身站起,回头看了一眼垂死的兄长,眼里有复杂的光,“当了一辈子兄弟,最后不能亲眼看着你断气,真是可惜啊。”

“你……要去九嶷神庙?”帝君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声音嘶哑,“影是真的要辞去神职了?他是想回来吗?”

“是啊。”大司命淡淡,拿着他写下的旨意,“你反对吗?”

“不。”许久,北冕帝才说了那么一句话,闭上眼睛重新躺入了锦绣之中,喃喃,“他是我的嫡长子……让他回来吧!”

“回来,拿走我所亏欠他的一切。”

————————————

遥远的北海上,有一艘船无声无息破浪而来。

船上有十个穿着黑袍的巫师,沉默地坐着,双手交握胸口,低低的祝颂声如同海浪弥漫

在风里——船上既没有挂帆、也没有桨,然而在这些咒术的支持下,船只无风自动,在冷月下飞快地划过了冰冷的苍茫海。

“前面就是云荒了,”首座巫咸抬起头,看着月下极远处隐约可见的大地,低声,“按照智者大人吩咐,我们要在北部寒号岬登陆,去往九嶷神庙。”

“唉……五年前没有杀掉,如今还要不远万里赶来。”另一个黑袍巫师摇头冷笑,“希望那个人的确重要,值得我们全体奔波这一趟。”

“自然值得,”巫咸淡淡,“智者大人的决定,你敢质疑吗?”

十巫全部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我们冰族,七千年之前被星尊帝驱逐出云荒,居无定所在西海上漂流,一直梦想着回归这片大地,”巫咸看着远处的大地影子,声音凝重,“智者大人说了,此行事关云荒大局变化——如果我们能顺利完成任务,那么空桑王朝的气数也将结束,我们重返大陆的时候就到了!”

“是!”十巫齐齐领命。

巫咸刚想继续说什么,却凝望着夜空某一处,脱口:“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星野在变动?”

那一刻,黑袍巫师们齐齐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本来是极不显眼的角落,如果不是巫咸特意指出,一般没有人会注意到。

在紫微垣上的那片星野,的确在移动!

那种移动,不是正常的斗转星移,而是反常的横移!

有一颗

带着赤芒的大星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以罕见的亮度跃然于星空。在那颗星的周围,就如有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其他星辰以明显不正常的速度加速运行,一颗一颗地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星野变,天命改!这个云荒,竟然有人在施行背天逆命之术!

巫咸脱口而出:“天啊!是谁正在移动星轨?”

话音未落,那一颗赤芒大星的光芒忽然收敛。与此同时,那些被不可知力量推动的星辰瞬间停止了移动,摇晃了一下,唰地静止了下来!天空平静如初,所有星辰都在宁静地闪耀,不知道哪些移动过、哪些又从未移动过——

一切发生在短短的一瞬,若不是孤舟上的十巫此刻抬头亲眼目睹,天地之间估计没有人会注意这片刻之间发生了什么。

是谁在试图改变星辰、改变命运?

“立刻将此事禀告智者大人,”巫咸厉声下令,“加快速度,前去云荒!”

没有风的海面上,那一艘船的帆忽然鼓满了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唰地向着云荒激射而去!

第三十二章 宛如隔世

朱颜从九天上坠落。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终于恢复了神智。睁开眼时只觉得全身酸软,头痛欲裂,如同喝了一斗烈酒后的宿醉。她心里清楚这是灵力透支造成的衰竭,只怕要休息很久才能恢复——而且,从这一刻起,她元神大伤,要折损一半的寿命。

不过没关系,只要师父没事就行了……

刚想到师父,她神智顿时清醒了,挣扎着试图坐起来——对了,师父呢?他到底怎么样?为什么到了九嶷之后,从头到尾她都没见过他?不会是……然而刚一动,全身就碎裂一样的疼痛,忍不住啊的一声,头重脚轻地栽了下去。

在鼻梁几乎要撞到地面的瞬间,眼前有白影一晃,将她重新扶住。

“师父?”她下意识地失声惊呼。

然而回过头,看到的却是四只朱红色的眼睛。

她正躺在重明神鸟的翅膀根部,被厚重洁白的羽毛覆盖着,如同一颗静静待孵化的蛋,温暖而柔软。重明神鸟看到她还挣扎着想爬起来,回过脖子,用喙子将她不客气地叼住,然后扔下来一串朱果。

“啊?”朱颜接住了灵药,喃喃,“四眼鸟……你没事吧?”

重明神鸟再度咕噜了一声,不满地抽了抽翅膀。朱颜这才抬起沉重的脑袋,看到她正靠在它受伤的翅根附近,羽毛上的鲜血刚刚凝固——那一夜,为了让她突破最后的极限,它奋翅直上九天,被雷电所击伤。

“哎呀

!”朱颜一个激灵,挪了一下身子,“对不起对不起……”

重明神鸟没有将翅膀收回,反而扑闪了一下,用羽尖温柔地拂过了她的额头,咕咕了几声。那是这么久以来,朱颜第一次看到神鸟眼里的敌意消失,不由得心里一酸,哽咽:“四眼鸟,你……你原谅我了?”

重明神鸟用喙子敲了敲她的脑袋,咕噜了一声。

“那么,师父呢?他……他怎么样了?”她擦了擦眼角,迫不及待地问,“你有看到他吗?他……他是不是真的活回来了?”

重明神鸟没有说话,四只眼睛地转向了她的身后。

“怎么?”朱颜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原来她已经被重明神鸟带到了帝王谷,此刻正身处师父当年经常修炼的那块白色大岩石之上——岩石底下有个小小的石洞,深不见底,赫然便是师父昔年苦修所居之处。

“师父在那里?”她一下子跳了起来,“他……他好了吗?”

她下意识地就想跑进去查看,重明神鸟在背后伸了一下头,似乎想叼住她的衣襟把她拖回来,犹豫了一下却又停住了,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咕哝,缩回了头,四只血红的眼睛里有复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