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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青空之蓝(出书版)(90)

广漠王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没错。”

“那就好!”琉璃抬起头,忽的认真的说,“我想嫁一次人。”

“什么?”广漠王面具后的眼睛睁大了,愕然,“嫁人?”

“不可以么?”琉璃却是蹙眉,“姑姑没说不可以吧?”

“……”广漠王沉思了半日,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是没说不可以。”

“那就没问题了呀!”琉璃扬眉。

“可是,这世上的男人,又有哪个是配得起你的呢?”广漠王苦笑,想了想,把桌上的那个玉匣推了过去,“正好,这里是镇国公府送来的婚书和聘礼,你看看,聘礼里面还有一对避水珠做成的耳坠,到算得上是稀罕物儿……”

“我才不要嫁给这种家伙!”意欲未毕,琉璃却毫不犹豫的拿起笔,在婚书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要嫁,就要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这样也不枉我在云荒大地上做过这一趟啊,否则岂不是亏大了?”

广漠王看着被糟蹋了的婚书,心里暗自叫苦,只能无可奈何的叹气:“但是这世上有你喜欢的人么?”

“有!我今天下午刚遇到!”琉璃却是两眼放光,一下子跳起来扯住了广漠王的衣袖,连声地问,“父王,你说在绢之原见到我的时候,我忽然昏了过去,背后留有一个符咒──醒来就忘记了一些事,对不对?”

“是啊,连我怎么接你回去的都忘了。”广漠王点头,“但别的没有什么异常。看遍了医生,也都说你没什么大碍。”

“可是……”琉璃喃喃,“我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广漠王有些吃惊。

“比如说,我好像去过某个地方,见过某个人……”琉璃蹙眉望着窗外黑沉沉的雨夜,“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那种感觉真奇怪啊!我可能真的忘记了发生过什么是,但……忽然凭空就觉得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真的,似乎很好很好呢!”

“是么?”广漠王这次是真的悚然一惊,“他是谁?”

“我不知道。”琉璃摇了摇头,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今天在面馆里遇到的──不过他却说不认识我,溜得很快……我追不上他,还差点被马车给撞了,幸亏是他救了我──哎呀,他真的很好很好──说不出的好!”

“说不出的好?”广漠王苦笑,“阿九,你莫非发了花痴吧?”

“才不是!”琉璃嘀咕,“他从马下就出我的时候,我碰到了他的手──好冷好冷……就像是一块冰一样!可是……我却仿佛记得这种冷呢!真的!”她摇了摇头,一脸沮丧,“可惜他救了我之后就走了,我在叶城里找了他一整天,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广漠王听着女儿断断续续的叙述,神色却越来越严肃──四年来,他第一次从琉璃嘴里听到了“喜欢”两个字。看来,方才他对珠玛说的那一番话说不定是错误的。

在绢之原,她可能真的遇到了宿命中的某个人。

虽然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她或许忘记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然而,咒术可以灭除记忆,却未能洗去她心中残留的那种深刻入骨的感觉:那个人很好,她喜欢,非常的喜欢,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

那个人到底谁?连他都不由的好奇起来。

“阿九,你想见他么?”广漠王下了决心,“我可以派人帮你去找。”

“想啊!”琉璃雀跃,“太好了!”

“可是找到了又怎么样呢?”广漠王语气忽的一转,“别忘了你终归要回去的。”

琉璃表情一黯,低声:“我知道。”

平日里活泼明媚的少女眼里乍然闪露出一丝忧郁,竟让人觉得她忽然间就长大了十岁。他抚摸着脖子上那一块古玉佩,遥望着东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一定会回去──但是,再回去之前,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个世间的一切──包括你们所说的爱和恨,究竟都是怎么一回事?要知道,只要一回去,我就再也出不来了啊……”

她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细细的悲伤,仿佛一个过早老去的孩子。

广漠王暗自叹息。他知道她来自奇特而遥远的异族,对这片云荒大地抱着极大地好奇心,想走遍天下,看遍风景,也想知道人心种种的变化──然而,她并不属于这里,就像落入凡世的精灵,在月蚀之夜就要回归于天上。

如今,她心里却滋生出了一种叫做喜欢的贪恋的东西,是否还能无牵无挂的飞翔?

在遥远的西海上,有人望着窗外黑暗的大海,低声开口──

“明日就是空桑人所谓的‘海皇祭’了吧?”

说话的人是一个戎装的年轻军人,剑眉星目,英气勃勃,衣角绣着金鹰,肩背笔挺的坐在明亮的窗子前,双手交叉放在案上。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正当妙龄的素衣女子,眉目淡雅柔和,似是蒙了一层淡淡的水雾一般,让人看了心里就顿生宁静。

“嗯。”那个女子应了一声,显得有些沉默。

“我猜白墨宸也回京了。这几天初阳岛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战事也停了。”年轻军人喃喃,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和年龄不相符合的是,他的手上布满了伤痕和老茧,指节凸起,一望而知是经历出生入死的军人的手。

“嗯。”素衣女子淡淡,“也可能是我们在帝都的内应起了作用。”

“也是。听说巫朗大人已经押着两百石的金沙,秘密出发远赴云荒交割款项了。”军人点了点头,赞同她的说法,“那人虽然饕餮贪婪,但做事却很有一套,应该是他替我们牵制住了白墨宸的军队吧。”

“嗯。”织莺应了一句,又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沉默了片刻,开口的还是那个军人:“织莺,前一次你在茧室里发现了一批空桑人派来的探子,这段日子元老院命令整个本岛开展搜索行动,坚壁清野──接过,又发现了他们的十几个余党。”

“是么?太好了。”织莺轻声。

“根据拷问出的口供,对方此次派出的共有十九人,目下还有三个未曾落网。”军人道,“所以元老院还是很紧张,生怕冰锥的计划出一点纰漏。”

织莺叹了口气:“是啊,为了避免万一泄露了风声,我们也准备提早出发。”

军人铁一样的手微微一动:“多久走?”

“越快越好,可能就在下个月吧!”织莺道,“看望舒何时能将冰锥彻底完工。”

“哦。”军人沉沉应了一句,不说话。

已经对坐了一个时辰,羲铮谈论的却都是军务和战争,令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到她如此沉默,年轻的军人便也没有话说。

两人就在巨大的机械室内相对而坐,默默无语。只能听到那些仪器运行的咔嚓咔嚓声,以及室外讲武堂弟子们的操演声。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每次和羲铮见面,她都不知道给说些什么好,而沉默寡言的他也没有制造话题的才能,往往说不了几句就陷入了僵局,两人就这样对坐一个下午,然后由他送她回到住所,这一对年轻的未婚夫妇便算是结束了一次所谓的约会。

这次看来又是如此。

已经是下午了……望舒在地下工坊那边,又在做什么呢?冰锥已经完成了大半,正在进行最后吊装内部控制仪器的关键阶段,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神思恍惚之间,织莺忽的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非常微弱,似乎是冥冥中的呼唤。

“羲铮,”她忽然的紧张起来,“快听!”

“什么?”军人反而被她吓了一跳,侧耳听去,却什么也不曾听到。

“有人在哭。”织莺低声,“一个女人的声音!”

羲铮一怔:“怎么可能?讲武堂里没有女人。”

“不……不!一定有!”织莺四顾,“从那里传来的!”

“那里?”羲铮愕然回头,发现未婚妻看向的是一面高达数丈的空白墙的壁。他猛然愣了一下,“那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