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听雪楼系列/出书版(总)(67)

然而,这世上,永远有两个字,时时刻刻刺痛他的心。

迦若。

滇南的往事,一幕幕回闪。萧忆情看着阿靖,天性中的高傲冷漠瞬的抬头,压倒了一切,冷冷看了她一眼,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密室。

─"禀楼主,左舵主前来拜见!"

"让他进来吧。"萧忆情在软塌上微微抬了抬手。阿靖在他身侧,将各分舵的文书信件一一过目。她抽出左舵主的上书,看了一眼,淡淡对萧忆情道:"左舵主此次回楼,还带了九名江南佳丽。"这时,左舵主已上前单膝跪下:"拜见楼主!属下已将设立扬州分舵之事办妥,而且属下亦带回九名女子,充楼中仆婢之用。"萧忆情从阿靖手中接过名单,看了一看,却也不动声色:"要知楼中从来无此先例,而且听雪楼既已成天下第一大势力,也要注意安民抚民,岂可以声色自娱?"左舵主略有慌乱之色,忙道:"属下见其家中贫寒,无力抚养,才出钱买下,并非强掠民女……而且……而且楼主位高寂寞,也……"他看了一眼阿靖,不敢说下去。

连下属都看出他的寂寞——萧忆情眼中掠过一丝黯然,不再诘问:"你先退下去吧。"他对阿靖微笑:"楼中事务繁多,辛苦你了。"不知怎的,阿靖看见他的笑容,心中却有一阵不自在--因为在他笑的时候,眼睛也是不笑的!那仍是冷冷的冰雪!

在她和他之间,突然有了无法言明的隔阂。她第一次感觉到,有一种力量已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开。他依旧对自己信任关怀,可却从每一个动作中,抽出了真正的情感。

"左舵主这回走好运了,带来九名美女居然被楼主留下了一人!""是吗?想不到。楼主以前对美女兴趣似乎不太大呀!""所以说这次左舵主运气好么!""不过……奇怪奇怪,楼主不是和靖姑娘……""天知道他们怎么了!你没看见这几天他们两个都不太对劲吗?""其实呀,从上次打完拜月教回来,就有些怪怪的了。""唉……他们大人物之间的事,弄不懂呀!可说句心里话,天下虽大,我看也只有靖姑娘才配得上楼主!人中龙凤,天人之恋……外边不都这么说?""唉,别提了……他们吵起来,那才是天下没人劝得住。"风砂坐在花荫下,断断续续听了来往人的话,心往下一沉。

"阿靖,是不是因为我和高欢之事让你和萧公子之间为难了?"风砂回到阿靖的房内,问。正在看文牒得阿靖抬头,笑笑:"怎么会? "可风砂明明看见,她明丽的脸上已颇有憔悴之色。她不由柔声道:"阿靖,你长我二岁,本当是我姐姐,可我有几句话要告诉你。……"不等她说下去,阿靖止住了她:"别说了,你并不了解内情——不错,目前我和他是有些问题没解决,不过不关小高和你的事……我们之间有太多的事不能相互理解,以至到了今天,才如此隔阂。"仿佛不愿再深说下去,她转过话题,问:"你这几天见过小高了麽?"风砂脸微微一热,轻轻道:"前天还见了一次……但从昨天起,再去找他就不在了。他们说……是萧公子调走了他。"阿靖怔了一下,眼中慢慢有严霜,"我去和他说。"风砂劝阻不住,阿靖转身进入密室,随即听到了室内开的声音越来越高,似乎双方都有些控制不住。风砂知道双方又为自己争执,心下好生过意不去,不愿让阿靖出来后感到为难,她便悄悄先行退了出去。

阿靖冷冷望了萧忆情身边那吓得瑟瑟发抖的白衣美女一眼,口气冷峻地问:“那么楼主你是决计不放过高欢了?”萧忆情倚在软榻上,眼睛没有看她,只是看着窗外下着雨的天空,淡淡道:“——我不让他去杀了叶风砂,已是看在你面子上了。”

阿靖眼睛里转瞬结成了冰,再也不说一句话,返身就走。

待她走出了密室,萧忆情突然微微一笑,笑容却颇有凄凉苦涩之意。这时,一直蜷伏在他腿边的白衣美女终于能开口,颤声道:“这位姑娘……好凶啊!”

萧忆情垂手抚着她丝绸般的长发,叹了口气:“蝶舞,为我跳一曲拓枝舞。”那位名叫“蝶舞”的白衣美女,正是左舵主以一斛明珠从扬州带回的九位佳丽之一。

蝶舞怯怯地跪着向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膝行着退到毯子中央,才站了起来,雪白的纱衣雾般笼罩着她。她才只有十五岁,纯净明丽得象三月的江南,双眸中始终带出了怯生生的表情,仿佛一头受惊的小鹿,让人不忍对其稍加辞色。

但她的舞却是销魂的。举手投足之间舞韵飞扬,有流雪回风之美。

舞动中,只听少女开口,轻轻唱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歌声在密室中回旋,如同烟一般。

萧忆情不易觉察的叹息了一声,又微微一笑:“你唱得很好,舞得也很好。好一个‘此情可待成追忆’!”蝶舞这才一惊,蓦的明白过来,跪下惶然道:“小女子无意冒犯了公子的名讳,请公子恕罪。”

萧忆情淡然一笑,摆摆手:“没什么。我父亲当年为我取这个名字,也是为了纪念我的母亲、从义山诗中取的这句。唉……”他闭目叹息了一声,自语般:“我母亲死时我才只有三四岁。”

蝶舞这才鼓足勇气悄悄抬头看了这位高高在上的萧公子一眼,仿佛安慰般的,轻轻说了一句:“奴婢也是从六岁开始就没了爹娘……”她自知多言,忙低头:“奴婢怎敢与公子相提并论?公子恕罪。”

萧忆情睁开眼睛看了舞伎一眼,问:“你也死了爹娘?”

蝶舞低着头怯怯道:“回公子的话,爹娘在奴婢六岁时便把奴婢卖给了紫云坊,教奴婢歌舞。”

“也是个薄命人……”萧忆情今夜似乎颇为多感,居然破例问了那么多,道:“那么我派人送你回扬州,依旧让你与家人团聚罢。”

蝶舞全身一震,扑在地下颤声道:“谢公子大恩……可奴婢父亲生性好堵,当年就为还债才卖了奴婢。公子……公子若遣奴婢回家,不出几月,也必被父亲再度卖去抵债……奴婢求求公子,就让奴婢服侍公子,别……别在遣回奴婢了。”

萧忆情一时默然。他最初留下这名美人,是因为与阿靖之间矛盾日深,更为寂寞,才想找一个人在身边暂慰寂寥,从未想过要长久留下她。

但沉吟间,见蝶舞怯生生地跪在膝边,小鹿般驯良单纯的目光又是害怕,又是期盼地望着自己,不由一刹间心中一软,开口道:“好,我就答应你,让你留在我身边。”

蝶舞目中不自禁地流露出欢喜之色,忙伏地谢恩。因为她知道,公子这一句话一出口,她的一生,已有了保障——却不知,从此她一生也将被禁锢!

“你不是一直想见任飞扬吗?”阿靖在轩中饮了一口茶,缓缓对风砂道,“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楼主亲自在训练他,我也直到今天才查出了他的下落——下午我就带你去见他。”

她淡淡苦笑:“我不能让小高自由,但至少这件事我还可以为你办到。”

风砂身著浅蓝色长裙,明丽又飘逸。听到靖姑娘的话,她目光蓦然涌起无法言述的感情,过了很久,才在临水的轩中低下头,轻轻道:“没关系,真的,不能和高欢在一起,我并不遗憾。”

她抬头看了略带讶容的阿靖一眼,轻声道:“重要的是,我们都明白彼此的心意。纵使终身无法相见,我们可以肯定地知道,我们会相互在心里记着对方、直到死的那一天。”

她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轻轻道:“靖姑娘,我…我不知该如何谢你。”

阿靖一时间没有回答,似乎被她方才这番话中的深情和坚毅所惊住,怔怔望着轩外碧水,答不上一句话。这个女子、这个女子说话的神色、目光、语气,以至话中的深意……她回忆着,突然间,几句话清清楚楚地在她脑海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