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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归墟(25)

这一门婚事,根本不应该结!

然而,庶出不得志的父亲刚要从酒席上愤然站起,却看到新任的巫姑族长罗袖夫人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这个贵妇人在鲛人侍从的陪伴下上前,喜盈盈地将杯中的圣湖之水弹到新人衣襟上,祝福了女儿和女婿。然后,按照冰族风俗将一枚玉梳缠绕上两人的发丝,一掰两半,分别赠与了新婚的夫妇。

“而今结发,不离不弃。”

云焕毫无表情地接过,神思却有些恍惚,眼睛只是看着主婚席上空着的另一半——没有一个人……这一次空前盛大的婚典上,男方竟然没有任何亲友可以出席!

憎恨和复仇的火在一瞬间几乎燃透他的胸臆,他的手无声地握紧,极力压抑。他回过身,眼光如刀剑冰冷,扫过那一张张权贵的脸,仿佛要记住这里每一个人的模样——是这些人……就是这里的这些家伙,夺去了他所有的亲人!

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罪人啊……不要以为、我可以忘记你们做过的事!

“请上座。”傧相推开铺满白茅的座垫,示意新人入座。

然而,新郎没有动,眼睛依然只是看着空空的主婚席。新娘有些失措,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却发现那张睥睨天下、意气风发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奇特的哀伤表情——

“弟弟,”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一袭白衣在主婚席上对着他温柔地笑,“祝你幸福。”

“焕儿,你也该娶妻了……帝都订亲那一位,是怎样的女子呢?”恍惚中,云烛身侧还有另一位白衣女子比肩而坐,轻抚着怀中的蓝狐,微笑着低叹,“可惜师父大概看不到这一日了……将来你成家立业了,可不知道会不会回西荒看看师父的墓?”

姐姐,师父……是你们么?你们,都在天上看着这一刻的我么?!

那一瞬,他只觉得心里刺痛再难忍受,霍然甩开了新娘的手,往前冲了一步——然而,那些幻影都在瞬间消失,宛如清晨的雾气再难寻觅。

他闭上了眼睛,觉得内心最黑暗的地方有个声音发出了冷冷的嘲笑:“还做梦啊?……已经死了,她们都已经死了!醒醒吧,不会有人再爱你,你也不会被任何人所爱……想想她们是怎样死去……想想你曾经受到过怎样的对待!”

“破军是为了杀戮诞生的,是魔在人间的化身!”

在那样恶毒而狂烈的低语声里,他渐渐全身颤抖。金色的眸子雪亮如刀,双手紧握,白色手套上居然有隐隐的金色火焰燃起!

当愕然的新娘重新上来牵住他的手时,他抬起头,只看到周围鲜花和恭维的海洋。

“……”云焕从胸臆里长长吐出一口气,恢复了常态,几步走到了装饰着盛大花束的主婚桌前,拿起案上备好的琥珀色美酒,和明茉一起双双举杯,回身向周围的门阀贵族和塔下的百姓致意。在眼神扫过那些贵族时,金色的眸子里蓦地绽放出一丝细微的冷笑。

“破军!破军!至高无上的破军!”

琥珀色的美酒倾入咽喉,欢呼声响彻云霄。

然而,在这样的欢呼里,有一些眼睛却是恶毒而喜悦的,毒蛇般的窃窃私语:“看啊……他们喝下去了!喝下去了!现在——”

人群里那些私语尚未传开,新娘的脸色已经煞白。

“别、别喝!这酒……”明茉转过头看着云焕,急切地想推开他手里的酒杯,然而身子一晃,立刻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云焕下意识的俯身查看,然而刚一弯腰便吐出一口血来,身子沉沉落地。

新人双双毒毙,婚典登时一片大乱。

“大家动手!”巫朗一族率先发难,将酒杯掷向地面,“诛灭乱党,杀了破军!”

酒杯在地面上碎裂,发出刺耳的声音。掷杯为号一出,婚宴上有数十桌贵族一拥而起,纷纷将自己手里的酒杯用力掷出!此起彼伏的碎裂声里,只听一声呼啸,塔下涌上无数手执武器的士兵,冲入了婚宴。

“你们想干什么!”罗袖夫人变了脸色,想拦住冲过来的士兵,“你们想叛乱?”

“什么叛乱!”巫朗一族粗暴地拨开了她,冷笑着指住她的鼻子,“云焕他才是叛乱!死婆娘,你卖女求荣,你才是叛逆帝国之徒!快滚开!”

“不!”罗袖夫人却踉跄冲了回来,拦在了前头,“不许碰我女儿!”

“滚开!”士兵们冲了过来,毫不留情地将贵妇推倒在地。

“不许碰明茉!”然而却居然有另外一个人冲了过来,拦在了他们面前。那个男子脸色憔悴,带着长期纵情声色后的颓唐,不顾一切地挡在了面前。

士兵们猝及不妨,一时间愣了一下。

“景弘?!”罗袖夫人吃惊地看着那个男子,发现那竟是自己多年未见的丈夫。

“阿敏,快带女儿走!”景弘持刀对着乱兵,急切地喊。

阿敏?被那个遥远的称呼震了一下,她眼角忽然一热。然而罗袖夫人不敢怠慢,立刻从地上拖起昏迷的明茉,携女向塔下踉跄奔逃。

“快逃!快逃!”背后传来景弘低而闷的惨呼,有刀剑刺入血肉的钝响。无数士兵的脚步声奔了过来。她头也不回地狂奔,眼角有热泪沁出。

“先不要追那个女人!”背后有乱军首领的声音,“先杀破军!”

“是!”那些已经逼近的脚步声瞬间又往回退。士兵们回身将白塔高台上那个中毒委顿的人包围了起来,无数雪亮锋利的刀兵,如林般朝着那个人身上戳了下去!

“不——!”刚刚当上岳母的罗袖夫人脱口惊呼,惊骇莫名。

然而,所有的刀尖、在离开肌肤一寸之处忽然定住!

士兵们发出了惊慌的呼声,拼命想推进兵器,刺入对方的咽喉。然而那些武器仿佛生根了一样,在距离云焕咫尺的地方停住,似乎虚空里有一个无形的结界笼罩在那人全身,让所有外来的伤害无法接近一寸。

金色的眼睛悄然睁开,冷冷看了一眼戳到眼睑上的刀尖,泛出一丝冷笑。

“啊?!”看到地上的人睁眼冷笑,士兵们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呼,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手,弃刀返身就逃,你推我挤,惊惶失措。

云焕缓缓从地上站起,却并没有追。然而,天上的迦楼罗却霍然发出了攻击——那座巨大的机械仿佛拥有看穿一切的眼睛,那些叛乱者甚至没有来得及跑下白塔,就被凌空如雨而落的金光全数的钉死在地上!金光在向下刺穿他们身体后,反射而起,宛如一支支巨大的尖刺、将被贯穿的人举向空中。

帝都上空,登时布满了林立的金色刑架!

叛乱者们的尸体布满了天空,无数血珠从天上落下,血雨浸润了白塔上盛大的婚宴。洁白的花束被染成血红,华丽的金杯里注满了血酒,这一场血雨洒满了在场所有宾客的脸,令那些虽没有参与动乱、却心怀期待的门阀贵族颤栗,不敢仰望。

云焕回过头,看到了带着女儿躲在一旁的贵妇人,唇角浮出一丝冷笑。

“呵……多么美丽的婚礼啊。”云焕抬起头,微笑,“岳母大人,你是否满意?”

血雨从天空洒落,那些濒死的叛乱者在头顶扭曲惨叫,宛如修罗地狱。罗袖夫人怔怔地看着沐血而立的军人,眼里露出了恐惧的光芒,嘶哑:“你、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人谋反?你想趁着婚宴集结十大门阀,把他们一举剪除!你……你早就知道酒里有毒,是不是?!”

“当然,”云焕冷笑起来,“愚蠢的人,他们居然还以为毒药对我有效。”

罗袖夫人的脸色苍白如死,忽地指着他嘶声大喊:“可是,明茉呢?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明茉喝下毒酒去!你为什么不阻止?!”

云焕冷然瞥了一眼她怀里的新娘:“那是她自己的事。”

“魔鬼!”罗袖夫人浑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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