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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辟天(71)

“那么,晶晶呢?发现了你的秘密后,你把晶晶怎么了!”飞廉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厉声问,同时将手里的绣球狠狠扔过去,“她的球掉落在这里!她的人呢?人在哪里?你、你把她怎么了!”

雪亮的峨嵋刺轻巧地一划,那只投过来的小球被居中剖开,无声滑落水底。碧抬眼看了看他,轻轻冷哼:“自然是,处理掉了。”

“你杀了她灭口?”飞廉的眼神终于露出愤怒,宛如被点燃的火,“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竟然杀了她灭口?她才几岁?你和她在一起那么久……”

然而,在他拔出剑的瞬间、她轻轻一折身滑入了水底,宛如游鱼一样向着深渊潜行。

“飞廉,记住,”鲛人用潜音送来最后一句话,“我们誓不两立。”

他的剑只斩断了池水,便颓然坠入了水池深处,悄然向着不见底的黑暗里悠悠坠落。

碧转身离去,在不见天日的水底潜行,黑暗的水里只有断断续续的珠光照亮她无声哭泣的脸——为什么?为什么今日还要回来呢?本来昨夜那一餐,便应该是她和他最后的诀别……为何她还忍不住的要冒险回来?

如果就那样悄然消失,说不定能保留一个仁慈的结局吧?很多年以后,当他面目苍老、儿孙满堂,她还能偷偷回来看他、说不定还会听到他念及少年时爱过的那个名字……可昨夜和同伴一起完成了海皇交代的任务后,她却侥幸地以为即便是一夜不归,飞廉也不会那么快识破她的身份,居然还想再冒险回来看他一次——

却不知,就是这不该回首的一回首,葬送了他们之间的所有!

碧在水底潜行,不停坠落的泪水化为珍珠,在水底幽幽暗暗地洒落一路。

永别了……飞廉。

在碧离去后,飞廉命仆人架起乌金网,借口此处易令人失足落水,封住了那一口深不见底的池塘,仿佛要将所有往昔都永远封印——然后,就再也不管别的事,一个人在内室里关着,一次又一次地要下人送酒进来,一整天没有出来一步。

外面喧闹纷扰,不停有军队来去,仿佛是含光殿那边又有了新情况。然而,他脑子里却一片空白。直到有急促的脚步声长驱直入,一路叫喊着他的名字,焦急而惊慌。

声音依稀耳熟……是谁?他模模糊糊地想着,那个脚步在冲入了内室后顿住,似乎是愣在了那里,急促的喘息近在耳畔。

他极力想抬起头看看来人,但是头竟然重得如有万斤重,只是勉力撑起了身子,随即脚下一软,又伏倒在桌上的酒污里。

“你这是在干什么啊?!”那个人终于回过神来了,惊呼,“飞廉!”

他被用力地推搡着,视线剧烈地摇晃,终于看到了揪着他衣领的女子——那个衣衫华丽的贵族少女满脸都是惊惶,顾不得丝毫风度,拼命地摇晃着他,出手之重、简直和男人别无两样——是……是她?

他终于认出来那是自己的未婚妻,嘴角浮出了一丝苦笑。

“醒来啊,飞廉!”她在他耳边大叫,“云焕快要死了!醒来啊!”

他蓦然一惊,喃喃:“你说什、什么?”

“征天军团已经攻破了含光殿了!”明茉语音里带了哭音,绝望地摇晃着他,“今天日落时,已经有军队突破结界了!——他们、他们就快要抓走云焕了,你还在这里喝酒!你……你怎么还在这里喝酒……”

“什么?”飞廉摇摇晃晃地撑住桌子站了起来,神智渐渐清明,“快、快带我去看看……”

“好!”看到他还能说话,明茉心里稍微定了定。她转身出门,然而大醉方醒的人脚下虚软,竟然连走路都已经不稳,走不了几步居然就是一个踉跄。

她在一旁担忧地看着,隐隐觉得不安。

——飞廉在门阀中素以儒雅温文著称,还从没听说过这个名门公子有白日酗酒的习惯。如今他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剑……我的剑呢?”飞廉摸了摸腰畔,下意识地问,“碧,我的——”

语音嘎然而止,他只觉内心发出清晰的一声裂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再也无法承受地蓦然断裂。难以形容的绞痛从深心里直冲上来,他往前踉跄了一步,伸臂撑住了窗棂,血气直冲到喉头,忽地开口,一口血疾冲而出!

“啊!”明茉失声惊呼,掩住了嘴看着那一滩殷红。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他为什么这个样子?还有……那个和他形影不离的鲛人,怎么不见了?

“我替你去叫碧过来,”她低声道。

“不用。”飞廉忽地抬手阻止了她,低声苦笑,“她走了。”

走了?明茉站在那里,一时有点发怔,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作为名义上的未婚妻,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对这件突发的事做怎样的表态。毕竟,那个威胁到她日后地位的鲛人女奴,终于是消失了!

“那么,我替你叫大夫过来。”最终,她只低声说了一句,“你喝得太多了……”

“呵……不用,”他剧烈地喘息,平定着胸臆里翻涌的血气,断断续续地开口,“明茉小姐,麻烦你……把那边桌上的花瓶拿过来……”

“嗯。”她一怔,忙忙地过去搬了那个两尺高的大花瓶过来。

“拿、拿水泼我。”飞廉撑住身子,感觉宿醉后头痛欲裂,“快。”

明茉愣了一下,然而毕竟是有胆气的女子,也不再罗嗦,拔掉了里面插着的花,端起花瓶,干脆利落地将里面的水哗啦一声当头泼下!

“哈……”冷水当头泼下,血气登时反冲回心脉,酒气也被压住,飞廉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颅脑为之一清,脱口而出:“痛快!”

他抹了一把脸,转身便抓了架上的长衣和佩剑,疾步而出。到了门口,仿佛想起什么,顿足回顾,神色慎重:“明茉小姐,这事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至于你,还是快回家去吧!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情,不是闺秀女流可以多管的闲事!”

明茉看着那个落汤鸡一样的贵公子夺门而去,一时回不过神来。

她从未想过她的未婚夫婿、凤凰一样高贵从容的飞廉公子,竟然还有这样落魄狼狈的时候——然而,这种狼狈的样子,却比帝都里任何王孙贵族都高贵出众。

最终,她一跺脚追了上去:“笨蛋,你才是那个多管闲事的人呢!”

炮声隆隆,震耳欲聋。每一炮发,整个地面都在颤抖。

硝烟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让飞廉恍然觉得是在做梦——怎么可能?在帝都里,居然还会闻到这种战场上才有的味道!这个国家,难道已经混乱到这个地步了么?

炮声震耳,他只觉得心也震了起来:那样巨大的威力……一定是红衣大炮!

出自智者大人传下的《营造法式?镇野篇》,和螺舟、风隼并称三大利器,镇野军团的杀手锏,威力绝伦,震骇四方。据说仅仅一门便可以洞穿厚达三丈的铁壁,在建国之初扫并云荒的攻城略地里立下过汗马功劳。

——难道说,为了区区一个含光殿、巫彭元帅居然动用了战争里才用的一切手段?

飞廉在朱雀大道上飞奔,逆着那些被疏散的人流,心急如焚。那些居住在禁城东北角的贵族们匆匆而出,略带惊慌地相互交头接耳,交换着讯息——

“含光殿那边到底怎么了?怎么忽然增加了那么多军队?”

“听说是圣女云烛护着弟妹负隅顽抗,不肯从命呢!”

“什么?她居然敢违抗智者大人和元老院的旨意?”

“是啊,你没看军队都包围了含光殿快两天了么?圣女云烛也真的有点本事——连征天军团和红衣大炮都调过来了,却还刚刚打开一个口子。”

飞廉站在街上,望了远处的含光殿一眼——门口簇拥着密密麻麻的军队,一门红衣大炮赫然正对着大殿正门,吐出骇人的红光。硝烟味在弥漫,殿上那种血红色的光已经淡下去了,显然那个结界的力量已然在重创下逐渐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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