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述(199)+番外
“走吧。”林与风锁了车,拍拍他的肩打断了他短暂的思考,示意他跟自己走。
狭窄又黑暗的楼道,布满了垃圾,充满了恶臭,是方挚从来没有见识过的。林与风走在前面,时不时踢踢挡道的垃圾,嘟囔一句骂一声,末了,又自嘲地笑一笑:“你可能都没来过这种地方吧?害,这边的人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没什么自觉性,这楼道不管弄得多干净,没几天还是会变成这样,慢慢的,就没什么人愿意清理了……诶,到了。”
方挚顿了很久,也没有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心疼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直到林与风说到了,他才回过神,抬眼看向面前紧闭的屋门。
林与风抬手敲了敲门。
随着轻叩门板的声音响彻在走廊,方挚不可抑制地提起了心脏——期待还是恐惧,在这一刻说不上哪个要更多一点,但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下一秒就看见那个人打开屋门,笑着对他说:“方哥,你怎么来了?”
他尽量克制住自己不把许榭失联这件事往最坏的那个方向想,可是随着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紧闭的屋门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恐惧渐渐压过了期待,方挚手指关节被他揉搓得通红一片。
林与风眉眼间也在过长时间的等待中笼罩上了一层阴云。他又抬手敲了敲门,这回用了点力,同时叫了一声:“小榭,谢姨,你们在不在家?”
门内依旧一片寂然,没有回应,隔壁的屋门却在这时吱呀一声打开了。
“你们找小榭啊?”一个面善的老人从里面探出脑袋,指了指他们正对着的门板,面露疑惑,“他跟他妈不久前搬走了,你们不知道吗?”
搬走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在方挚耳边犹如惊雷般炸响。
他一下子联想到了不久前许榭跟他说过的事情。
“人去楼空。”
“无影无踪。”
“如果一个人真的想要消失不让人找到,也是很简单的。”
“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当时是听故事的人,现在却变成了故事里的人。
奇怪的是,他在这个瞬间并没有感觉自己有多么难过,只有一点点,堵在心脏某个角落,并不会让他觉得疼痛。
他没有崩溃,精神也不恍惚,心脏也依然继续跳动,他甚至在林与风跟老人道谢离开之时也跟着鞠了一躬,下楼的脚步也不匆匆像逃离,上车的动作也顺畅不凝滞。
只是那一点点的难过,怎么也消不下去。
真的不多,就那么一点点,就算拿出来比较,估计也不过一个指头那么大一点。可是当林与风发动车子,踩着油门带他离开那个地方之后,在这一点点难过之余,又多了那么一点点委屈,一点点愧疚,一点点伤心,一点点生气,一点点烦闷,然后,这种情绪似乎就不是那么能忍受了。
拳头大的心脏,零碎地挤满了这些指头点儿大的情绪,撑得心脏酸涨,几乎要出了水。
恰巧一个红灯,林与风因为心里想着事情,没注意红绿灯,眼看着灯光跳成了红色,他猛地踩下刹车,一个急刹堪堪停在停止线前。
方挚因为这个急刹猛地往前一扑,头磕碰到前面,“咚”地一声响。
林与风眼里映着红光,狠狠骂了一声“操”,余光里却忽然瞥见方挚弓着身子,脑袋几乎埋进膝盖里,整个人都在细微发着抖。
他顿时顾不上自己在骂什么了,等绿灯亮了之后就把车开到了一个不影响交通的地方,慌张地问他怎么了。
瘦削的少年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讷讷出声,模糊地吐出几个林与风凑近了也听不清的音节。
“……许榭,我胃疼。”
这天,距离秋分还有四天,明明天气还很炎热,各地却已经开始有了秋天的萧索之象。方挚谢绝了林与风送他去医院的好意,一个人沿着三中校内的梧桐大道漫无目的地走。
这个校区迎来了新生,校服也重新换了一批,每一个从方挚面前经过的人都是陌生的。
他在陌生的人流里穿行,忽然想到了几个月前的某个黄昏。他啃着苹果走在前面,许榭错他半步落在后面。余光中,投射到学校围墙上的两道影子相错相交,最后在许榭的故意调整下,变成了牵手的样子。
他那时候又惊又惧,隐约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细细想想又不知道自己到底知道了什么。
只有一腔心动,具体又明晰。
念及此,他将目光投到学校围墙上,那里影影绰绰,只有孤独的伶仃一条阴影。
那个会在暗处悄悄牵他手的少年,没了踪影。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梧桐树叶窸窸窣窣,吟唱夏末的颂歌,其中一片翠绿不堪其扰,飘扬扬随风,画着一条弯折的轨道落在了那道猛然落下的阴影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