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66)
似乎永嘉侯爷就在面前。
朔绛腿骨向着皇城的方向弯了下去。
“朔家兴旺于楚,生灵涂炭之际逐鹿中原,终定鼎于汴京,与恒家约定共享天下,多年以来吾心系天下,处处退让锋芒。然恒家无信,欲屠朔家阖府。恒家此帝无义无信,昏聩无道。“
“朔绛吾儿,楚地百姓从此尽归你麾下,定要平定江山以飨先祖。”
豆大的泪珠涌了出来。
但朔绛没有让它流出来。
他咬紧牙关,拳头攥得生疼,遥望皇宫里父亲的孤魂:“儿接令!”
当时侯府全员已经尽数被官家控制。
朔绛此时已来不及回府。
他对着侯府磕了三个头,咬牙逼自己走了,没有回头。
城门紧闭。
朔绛带着几个心腹潜入了纵横汴京城地下的“无忧洞”,而后从污水管道里逃出了城。
出城之后朔绛无意间摸到了名帖。
他那天出卖字画时随手拿了掌柜一张名帖。
没想到居然派上了用场。
掌柜的果然没有撒谎,他们这家店在党夏颇有势力,处处有分店。
朔绛靠着这张名帖,在党夏安置了下来。
他随后招揽旧部,发展壮大。
直到,直到他势力渐大,抓捕到一些官家心腹。
他们招供:官家原本苦于找不到好时机抄家。
因着侯爷常年驻守楚地总不进京,没想到儿子出现侯爷一激动就回了京,于是方便官家一网打尽。
不然以永嘉侯爷的谋略见识,只怕能在察觉蛛丝马迹时立刻揭竿而起。
朔绛当时全身的血就凉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是害了父亲的罪魁祸首。
更没想到这一切都与金枝有关。
那位侯府管事到底是不是官家的暗桩?
金枝又知道多少?
他不敢多想。
朔绛夜以继日投身于复仇大业,愈加不敢停下,唯有忙碌才能缓解他心里的仇恨。
……
檐下响起脚步声。
朔绛回过神来。
“回官家,人已经带来了。”殿外王德宝恭敬道。
“嗯。”
殿内传来君王低低的应声。
天边云朵越发低沉,几个闷雷后落下了雨滴。
金枝怯怯瞥了四周一眼。
四周伺候的奴仆们见她被人带过来,一个个脸上都如释重负。
金枝一眼就看懂了那表情“终于来了个替罪羊。”
她不安地缩缩脖子。
果然一踏进门槛就感觉到一阵无情的威压。
王德宝在她腰后推推,示意她跪拜。
金枝别别扭扭行了礼。
“出去。”声音不大,却有山雨欲来的冷冽。
王德宝诸人忙出去。
金枝惴惴站在堂前。
来时蔡狗子问过王德宝,可惜他守口如瓶。
金枝苦笑,知道自己是死期将至。
“你好大的胆子。”身形高大的君王冷眼盯着金枝,眼中寒意似冬雪覆盖。
金枝不自觉攥住衣袖:“我,草民不懂。”
“呵?不懂?”君王居高临下俯瞰着她,语气不愉。“朕问你,为何要将御赐之物卖出去?!”
御赐?
金枝纳闷。
她抬起眼,看见紫檀木案几上正放着一条金镶嵌钩络带,在晦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幽的光。
啊,金枝忽然醒悟,这不就是朔绛那天捆她双手的腰带吗?
娘呀这也算御赐?赐我镣铐?
腰带后来又被那些太监们搜刮走,不知为何又到了他手里。
她摇头:“不知,我只卖过猪羊肉,不曾卖过他物。”
话一出口,又想起自己曾卖过这位君王,忙住了口。
果然朔绛的脸色越发阴沉。
他紧紧攥起了拳头,下颌挺起冷峻的线条,心里的怒火越旺。
“好一个巧言令色。”
朔绛冷笑,他唤人:“王德宝,贩卖御赐之物该当何罪?”
殿外的王公公不敢隐瞒,朗声道:“杖责二十,若还能喘气便逐出宫墙。”
金枝颤抖起来,她掐着自己的右手壮胆,几乎掐出了红印。
朔绛左手慢条斯理抽起腰带,右手一寸一点捋着上面的褶皱。
腰带上的金玉饰品一振一作,在大殿里发出轻轻脆脆的撞击声。
金枝心里发紧。
朔绛挥舞着腰带,好整以暇盯着她腰肢以下的凸起。
似乎在思索从那里下第一鞭。
金枝心里一紧。
想起那杖责之事。
她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心如鼓擂。
外面这么多太监宫娥,众目睽睽下被脱了下裳施行杖刑。
她只怕还没被打死,先要羞死:“求求你,别,……别当众。”
“噢?那就依你的意思上私刑。”朔绛审视着猎物,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讽,“不过你不喜欢绸带,那要换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