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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神寂(18)

“但是,破军很快就平静下来了,”莫离的语气也是诧异不解的,“他居然又反过来派出使者,说愿意接受您提出的那些条件——封您为大漠之王,以帕孟高原为封地,从此不再受帝都的节制,只求您保佑古墓里的人不受任何损害。”

密室里的几个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神色复杂。

“那好,你回去和破军说,”音格尔却是不动声色,“封位仪式就定在今晚,如果他兑现了诺言,他就可以毫发无伤的到走他最珍爱的东西。”

“是。”莫离领命退去。密市内的气愤凝重而严肃。音格尔不听地把玩着手上的短刀,苍白的脸上泛起了某种可怕的神色,纤细的手指紧握刀柄,另一只手无声地拭过刀锋——瞬间,一滴血沿着刀刃滚落,随即消失不见。西京的手也握紧了腰畔的光剑,低头看着上面那颗银白色的小星。

沉默只持续了片刻,西京便抬起头看向慕容修,开口道:“慕容,你可以暂时离开了——接下来是我和少主的事,你帮不上忙。”

中州来的商人没有一丝犹豫,点了点头:“那好,我先走了。”

西京摆了摆手,看着那一袭白衣消失在了地道楼。

盗宝者少主看着那个中州人的背影,眼神却是锋利如刀,冷笑一声:“真是好伙伴啊,在这个时候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走了!你们空桑人怎么会结交这样的朋友?见利忘义、贪生怕死,还不如我们盗宝者可靠呢。”

“哪里,”西京却是毫不介意地坐了下来,“慕容只是个商人而已。”

“商人?”音格尔惊讶地问道,“中州来的么?”

“是啊,你们盗宝者应该和这种中州来的商人打过很多交道。你们盗来的珍宝不是大都通过他们之手流传到中州去的么?”西京摇头笑了笑,“商人重利,何况他谋划的又是天下大利。所以,你又怎能指望他在此刻留下来?”

不等音格尔再说什么,空桑名将抬起头,闭目听了听外面空气里风隼的鸣动声,仿佛在预测这一次来了多少军队。过了片刻,他忽地睁开眼睛,看着坐在对面的盗宝者之王,脱口道:“有酒么?”

“酒?”音格尔奇道,“大敌当前,将军却要喝酒?”

“当然要喝!”西京弹了弹腰间的那个空酒葫芦,大笑道,“越是大敌当前,越要好好一醉!汀死后,我再也没有沾过一滴酒,今天可要好好痛饮一番了!”

音格尔看了他片刻,仿佛想从这个活了上百年的前朝名将的脸上看出一些什么来,然而最终只是默默点头:“好。铜宫里自酿的‘大漠红’也算得上佳酿,只是酒性极烈,在下量浅,恐怕无法陪将军痛饮了。”

“好!”西京一拍光剑,大笑道,“那就先来五坛!”

在空桑剑圣重开酒戒之时,绿水青山的九嶷郡里,那笙正在青王的离宫内,看着那一面空白的碑发呆。

望乡台,坠泪碑。

——空桑人追忆亡灵的神物,凝聚了千百年的血泪。那是有着无数“过往”的东西,一眼看去,那笙的视线就被那面空无一字的碑面吸引了,仿佛看出了什么,久久凝视着。

“啊?”旁边的晶晶觉得无趣,拉了拉她的衣角,指向天空。

暮色开始降临了,然而霞光漫天,依旧可以视物。奇怪的是,南方的天地交界处有一线黑色,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正在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在彩霞满天的夕照里显得异常诡异。

那抹黑暗还只有一线,被霞光反射后看起来并不明显,所以除了这个哑巴小姑娘以外谁也没有多加留意。连那笙也没有被这样的提醒惊动,还是直直地盯着前方。

那个光洁的碑面上……似乎有血泪交织而流,蕴藏着无数辛酸痛苦。仔细看去,那些血泪却又幻化成了猛烈的战火,火焰里有无数人奔逃惨呼,纷纷倒下,化为了枯骨。

那笙悚然一惊,这样的景象是在回放着上千年来云荒大陆上的种种惨景,还是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大难?

然而,她的手指刚一接触到碑面,上面的种种幻象就全部消失了。碑座下的那个骷髅依然空洞地睁着眼睛,不知道看向哪一处。

突然,仿佛是幻觉,九嶷山谷深处起了一阵低沉的叹息,无限悲悯。

“谁?是谁?”那笙吃惊地抬头四顾,然而帝王谷里雾气重重,空无一物。只有黄泉瀑布不停地奔流着,逆着方向涌向帝王谷,然后注入九冥。是九嶷亡灵在叹息么?是那些即将进入轮回、获得新生的亡灵为这个大陆的悲惨命运在叹息么?

她抬起头看向北方,忽然看到帝王谷黄泉之路的尽头腾起了一片白光。

“天啊……”那笙喃喃,看着那一片奇特的光华从黑色的密林里升起,渐渐凝聚成一片,在夜色里如雾气一般摇曳。她认出来了,这正是数天前。她在天荒坪的梦魇森林上看到的那种光!那个经由云荒三女神修补,从而得以完整地去往北方尽头进入轮回的灵魂!

那片光帝王谷上空漫起,柔和而洁净,如雾气一般弥漫着,渐渐向这边流动过来。

“这,这是怎么了?”那笙脱口叫道,感觉身边的晶晶也害怕起来,将小小的身子靠了过来,牵紧了她的衣角。

“晶晶,快去找青塬!对他说帝王谷里有异常,似乎有冥界的东西逃出来了!”那笙下意识地把晶晶鹅昂后一推,右手捏了一个诀。

——上一次因为粗心没有保护好这个孩子,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对得起闪闪的托付。

然而不等晶晶跑远,那片白色的光已经随风而下,笼罩了这个庭院。那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片皎洁如雪的光,不知不觉地送开了捏着诀的手——这光是如此的平静而安详,没有一丝杀戮之气。

“唉……”风里,她又听到了一声轻微的演戏。然后,有雨水落下,滴在她的来年色上,一滴,又一滴。

下雨了么?不等她抬手擦去脸上的水迹,忽然在那片奇怪的光芒中看到了一张脸——那张脸浮现在虚空里,渐渐凝聚,恍如一朵莲花的绽放,俯视着大地。

有晶莹的泪水从那双眼里滚落,坠入风中,落在坠泪碑上。

“咦,我好像在梦魇森林看到过你……你是谁啊?为什么哭啊?”那笙看着那个从百光里凝聚而成的人,不知为何不再感到害怕,“你不是被三女神送去转生了么?为什么又从黄泉那一端回来了?你为什么哭啊?”

那双眼睛凝视着她,虚空中的人似乎又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你为什么回来?”那笙吃惊地指着黄泉之路的方向,“轮回的时间是有定数的。如果错过了时辰,就要再等二十年才到下个轮回!你还不快去?”

半空里的雨水止住了,风在庭院里回旋,洁白的光芒在风里凝聚,最后幻化成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子。那个纯白色的女子在虚空里成形,站在云端上凝望着这片大地,莲花一样的素颜上有着忧戚而悲悯的神色。

“杀戮之风从南而来,云荒就要成血海了……”风里传来低低的叹息声,“我怎能安心?”

那笙诧异地看者压:因为不安心,所以她从黄泉返回到了这里?这个女子到底是谁?

虚空里的女子低下了头,凝视了她许久,目光亲切:“孩子,你有着非常干净而明亮的灵魂,或许可以帮我一个忙。”

“好啊,什么忙?”那笙脱口答道——不知为何,她并未觉得一个陌生的鬼魂对自己提出要求有过分之处,反而有一种雀跃之感。

白衣女子没有说话,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按在了她的额上。

那双手没有温度,那笙只觉得一阵恍惚,似乎有一道明亮的光从眉心射入,瞬间充盈了她的全身。手上忽感炽热,她吃惊地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里居然凭空凝聚出了一道光华,宛如一把虚无的光剑。她听到了那个温柔而宁静的声音在心底轻轻道:“孩子,我的灵魂只能凝聚很短的时间,无法独立行动。请以最快的速度,带我去战云密集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