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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薇 风雨 神兵阁 病 火焰鸢尾 铸剑师(听雪楼系列)(29)

“楼主——”如遇雷击,她霍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

楼主说,要把她……嫁给那个人?嫁给南宫世家那个无垢公子?

极大的震惊之中,隐约有一丝莫名的欢喜浮出,却转瞬即逝。怎么可以!要她……去嫁给那个仇人,去做那个双手沾满自己亲人鲜血的人的妻子?

“你不要管南宫世家对这门婚事是否愿意——我的命令,从来没有人敢不听。”视线垂落在女子震颤的身影上,萧忆情的嘴角却露出一丝笑,缓缓开口,“流硃,你可以去铸最后一柄剑了——带上它去南宫家,作为我赠与你的陪嫁。”

殷流硃抬起头,望着高处那一袭雪白的袍子,忽然感到了某种颤栗的惊惧。

那样淡漠疏离的语气里,却有难以抗拒的气势直压下来,让她无从抗拒。

―――――――――

四月十五,洛阳牡丹盛开的时节,宜嫁娶。

“楼主,靖姑娘,各位领主,我走了。” 面对着端坐在阁中高处的两位人中龙凤,穿着大红喜服的殷流硃在台阶下跪下,磕了个头,抬头看着阶上的几位楼主,朗声说。

似乎是和所有人宣布,她从此脱离了听雪楼。

她的眼睛清澈而凛冽——阿靖知道,那是去赴死的人的决绝。

“流硃……”坐在高榻上,面罩轻纱的女子忽然低低叹息了一声,忍不住要站起来。

“让她去。”旁边的白衣楼主随即翻过手掌,按住了她的手,语气淡漠,“那是她自己愿意走的路,你何必多管。”

阿靖眉头轻轻皱了皱,没说什么,缓缓坐了回去。

流硃再次俯首,叩了三个响头,算是报答了听雪楼这几年来收留的恩情,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南宫家前来迎亲的花轿。

漆黑的长发在风中飘摇,随着那一枝美丽的金步摇——步步生姿。  

忽然,所有人只觉得楼中绯影一动,也看不清是什么掠过,只听流硃一声轻呼,在门口站住。新娘子下意识地伸手摸向鬓边,空空如也,当下脸色便是苍白,回头惊问:“靖姑娘?”

阿靖坐在原处,仿佛根本没有动过,低着头静静看着手指间那一枝金步摇,没有开口。随着她的把玩,缨络晶珠流转出美丽的光芒。

“小心!”一边的萧忆情吃了一惊,蓦地抓住了她的手,把金钗拿开,低声,“有毒。”

“呵……”阿靖抬起面纱后的眼睛,淡淡盯在他脸上,唇角浮起一丝笑意,“果然……你一开始就知道,是不是?”

听雪楼主眼色凝滞了片刻,终于轻轻吐了一口气,点头。

“已经不能留了?”很低很低的,带着轻轻沙哑的笑声,阿靖对身边的人道,“的确。南宫无垢不是池中之物,这几年已然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不听楼中的使唤了。”

萧忆情抬起眸子,注视着她,亦淡淡道:“你应知道我做事的准则。”

阿靖笑了起来:“所以,你要借流硃之手除了他?”

“呵,笑话。”萧忆情冷笑起来,唇齿之间透出冷意,“以殷流硃那种身手,怎能得手?南宫无垢是怎样的人,你我都清楚。我只是要南宫杀了她。”

阿靖一怔,喃喃:“对,杀了听雪楼下嫁的新娘……南宫世家罪无可赦。”

“不是‘南宫世家’。我不想做那么绝,逼急了对大家都不好。”萧忆情摇了摇头,望着外面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我只是要找一个借口,让南宫世家交出他们的少主来——南宫无垢这种人,绝不能留。”

霸主的羽翼之下,绝不容许一点点的野心和不服从存在。

敢于挑衅他权威和玩弄手段的,都需要一一剔除出来!

但……无论如何,殷流硃是绝对不可能再活下去了吧?

阿靖没有说话,忽然站起,劈手夺过那支金钗,对怔怔站在廊下的流硃说了一句话:“你走吧,我不会把它还给你。”

流硃的手蓦然一颤,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过来。

阿靖将那一枝金钗收起,意味深长:“新娘子,是不能带着这种东西出嫁的。”

殷流硃空着双手,怔怔了半晌,忽然忍不住地将头埋在喜帕中痛哭——没有了……她这样辛苦地筹划了多年,才获得了一个刺杀仇家的机会,然而一切却转瞬间成空了。没有了这支金簪,她一个弱质女子,赤手空拳,又怎么可能是那个人的对手?

忽然间那种空虚和乏力铺天盖地而来,将她包围。

仿佛是回到了昔年的金枝雀花下,周围都是惨叫声和步步逼近的敌人,她却毫无挣脱的力量——一瞬间,她只哭得全身颤抖。

“怎么了?”廊下忽然红影闪动,那个本来应该守礼呆在马上的人掠了过来,关切地问。

是新郎。南宫无垢。

流硃转头看见他,有些惊惧地倒退了一步——那样依稀熟稔的面容近在咫尺,然而眼眸中却带着某种完全看不出是刻意装出的关切,殷殷询问。

他不认得她了罢?早就不记得那个金枝雀花下蓬头乱发的女孩了罢?

如今他来迎娶的,只是一个成年后奉命要接受的、听雪楼的女铸剑师。

他已忘记过去……而她呢?

“南宫公子不必吃惊,只是哭嫁而已……”在僵持的时候,阿靖微笑起来,看着有些手忙脚乱的新郎,淡淡道,“这是个老规矩,不是吗?”

“哦……”新郎有些莫名的放开了手,心疼的看着痛哭的新娘子,拿起喜帕给她擦了擦眼泪,回头招过女傧相:“快扶她上轿!”

流硃茫然的随人回过身,任凭伴娘拉着,向迎亲的花轿走去。

不知如何是好,想要死,却又眷恋着什么;想要复仇,却知道那已经是散去的烟云……靖姑娘拿走了她的金簪,以后,她又该怎么办?再铸一枝来刺杀自己的夫婿么?还是…还是就这样将错就错?

不等她将这件事想清楚,女傧相搀扶着她进了轿子,轿夫抬起了轿,启程。

大群迎亲的人,吹吹打打的向楼外走去。

在帘子放下的一瞬间,她感觉一旁骑在马上的新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是如此的相似:漆黑,不见底,没有丝毫的喜怒。就宛如——

六年前,那个少年看着金枝雀花下挣扎的女孩。

“你都做了些什么?”南宫无垢在的时候不便多说,此刻迎亲队伍一启程,萧忆情的怒火便已然压抑不住,转头望着身侧的绯衣女子,“想坏了我大事么,阿靖?”

“放心好了,殷流硃报仇心切,大约还会再铸一枝簪子的。”阿靖漠然地将那一支簪子收起,小心地避开尖利的末端,“我只是想拖一拖时间。”

“为什么?”听雪楼主蹙眉。

“她十岁开始为你铸剑,没有过一刻自由。”阿靖冷冷道,冷睨了他一眼,“你就稍微松松手,让她在有生之年喘上一口气又如何?”

“你——”萧忆情忍不住脸上色变。片刻,他换了个表情,苦笑着叹气:“真是一厢情愿啊……其实,这反而是害了她了。”

看着走到门边的迎亲队伍,他的眼色忽然如同刀锋一般寒冷,冷笑。

“怎么说?”阿靖心下一惊,忽然也有不祥的预感。似乎……从一开始,南宫世家对于结亲的态度,就是太过于赞同了些——即使是南宫无垢权衡利弊后不敢拂逆听雪楼主的意思,但是无论怎么说,以他的脾气,也不该表现得如此顺从!

“你没看出来么?”萧忆情微微摇头,站在白楼上负手看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意味深长:“这么浩大的迎亲队伍……还真是给足了听雪楼面子啊……”

“你是说——”阿靖大惊,蓦然抬头,耳边忽然听到了兵刀之声!

“唰,唰,唰!”迎亲的队伍忽然停下,吹打的,抬轿的,丫鬟,傧相,一齐扔掉器具,不知从哪里迅速抽出了雪亮的利器!